|
|
2#

樓主 |
發(fā)表于 2006-6-14 14:04:25
|
只看該作者
(四)
那天,我回來的時候,有點晚,樓道里的燈已經都開始亮著了,經過隔壁門口的時候,看到他們門開著,屋里照樣還是黑黢黢的,男的蹲在門口大口大口的扒著面條,吃的很香。我問了一句:燈壞了?他先是遲疑了一下,然后憨憨的笑了:沒呢,省電,反正樓道里的燈亮著,開著門,屋里也挺亮堂的。我笑了。我這才知道,怪不得他們屋里天天都不開燈。
那晚他們的門一直敞開著到很晚。我在客廳里能隱隱約約的聽到他們的談話。
他們先是談了會,這個月又多花了多少錢,什么肥皂用的太快了,水太浪費了,上次過生日不該買那2斤肉的,以后洗菜的水可以洗臉,洗臉的水可以洗澡洗腳,洗腳的水可以洗襪子,洗襪子的水可以沖廁所等等之類的話。
他們一邊自責著自己花錢太多,一邊卻又忍不住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他們想象著,不久的將來,也許還完了錢,就可以能要個孩子,也許將來還能攢前買房子呢。
聽著他們興奮的呢喃聲,我久久沒有睡意。
半夜,我聽到男的喊肚子疼,好象疼的很厲害的樣子,“哎呀哎呀”的叫著。女的 很著急,問怎么了? 男的說好象今晚吃多了,撐著了。女的就招呼他趕緊起來上廁所。
男的遲疑了很久,似乎不想去,半響,我聽到男的說話了:我不想去上廁所,我們攢的沖廁所的水還不夠,那樣這個月的水又要超支了。再說了,上完廁所,拉空了肚子,晚上容易餓!
聽到這里,我腦袋轟的一下,空白了, 我的心被揪的生疼生疼,那句話成了我整夜的夢魘:拉空了肚子,我怕餓!
(五)
聽到那句話,我的心震撼了。我想到了我的爺爺。
爺爺生活在苦命的舊社會,在那個吃不飽,穿不暖的社會里,一年到頭,小孩子拼命的盼著過年,因為過年能吃頓飽飯!
所以,每個孩子在過年那天,吃的撐的小肚子圓溜溜的,肚子再怎么漲,都不舍得去廁所。因為,去了廁所,拉空了肚子,會容易感覺到餓,可是過完了年,是沒有機會再能吃頓飽飯的!所以每個孩子都憋著,忍著,因為那個年代,窮,人們怕餓, 孩子更怕餓!
可是在21世紀,在這么發(fā)達的年代,你竟然能從一個大學畢業(yè)生的嘴巴里聽到這樣的話,你會有怎樣的感覺?感動?悲慟?還是心酸?還是無可奈何的哀嘆?
或許都是,或許都不是!
我無暇顧及一個弱者的心態(tài),因為社會如此,我也無能為力。我唯一能表示的除了同情或許還是只有同情.
我也曾經鄙視過,甚至曾經在心底侮辱過: 活該,誰讓你沒本事考個名牌大學呢!沒錢讀個屁書,自作自受!
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認,一個山里的孩子,是不能僅僅憑著聰明才智就能高攀的起名牌大學的門檻的;那需要能力,實力.實力有時候除了良好的教育,優(yōu)秀的老師,還有很多很多,比如金錢堆砌的補習班,比如只有城里孩子才能享受的到的全方位的教育,又比如有有權有勢的父母.
他們沒有,他們是農村的孩子,他們沒資格和權利有,沒人給他們買各種輔導資料,也沒有全國的優(yōu)秀教師給他們手把手的教,他們沒見過鋼琴,沒見過電腦,他們甚至除了村支書,不認識任何一個可以稱得上干部的領導.
他們一天到晚只會看發(fā)的那唯一的課本,只會拼命的學,只知道只有考上大學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聽著他們蹩腳的英語,不太流利的普通話,有些邋遢的裝扮,破舊過時的衣著,我們都會忍不住笑.
我們喜歡在背后對他們評頭論足,喜歡抿著嘴吧裝作淑女般的嘲笑他們的無知,甚至喜歡在要去吃麥當勞的時候故意問他們去不去.習慣了看他們的尷尬,習慣了看他們的無助,也習慣了他們失去的比得到多.
當我們有了太多的這樣的習慣,于是我們便開始不在乎,他們是不是餓,是不是在我們浪費糧食的時候,他們在心底里還默念著:不敢去廁所,怕拉空了肚子,餓!的事實.
" 人怎能跟人相比呢?沒有可比性!農村的怎么能跟城市的孩子比呢?沒比的必要!" 這是以前我的一個朋友經常跟我說的一句話,那時候聽了覺得好笑,現在想起來,覺得有點無可奈何的心酸.
人難道真分三六九等么?誰分的?你么??
(六)
廣州的治安是越來越差了,住這種私房,真的是冒著生命危險的.可是眼下我又找不到合適的房子搬,只能暫且戰(zhàn)斗在最前線了.
整棟樓有十幾個房東,他們是天天圍著麻將桌懶得輪流值班的,反正偷的也不是他們家的東西.最后在我們幾個房客的據理力爭下,好歹請了一個保安.
我下班回來,看到樓下吵吵嚷嚷的,原來是保安抓住了個嫌疑犯.我好奇的瞥了一眼,這人不是別人,就是住在我隔壁的那個看上去有些猥瑣的男人.他低著頭,拼命的解釋:自己不是小偷,自己是住在這里的.
可是沒有人相信他,因為當保安問他住幾樓,哪個房間時,他只說了6樓,卻說不出房門號.因為儲藏室是沒門牌號碼的!
他像個嚇壞了的孩子,眼睛驚恐的掃視著周圍的每個人,聽著嘰里呱啦的客家話,他無力的解釋像一個人最后的死命掙扎.
我本能的走過去,他看到了我,眼睛里充滿了希望,含著淚珠的眸子閃過某種感激.我抬了抬我那總是直視遠方的眼睛,發(fā)現周圍的人都盯著我.
我遲疑了,立刻停住了自己那8公分的高跟鞋.我輕輕理了理自己的粉色洋裝,臉上滑過讓人不易察覺的一絲驚慌和害怕.我想扭頭沖向樓梯,當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可是我怎么也抬不動我的雙腿,我僵持在哪里半秒鐘.
我盡量的壓低嗓門,很禮貌矜持的說:你怎么沒帶大門的鑰匙?是不是又丟了,真讓人煩!
保安放開了他,我微笑著說:他是我的遠房親戚.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我扭頭,踩著我那尖尖的高跟鞋上樓了,樓道里留下一串"嗒嗒"的響聲.
他老婆回來的時候,一直隔著門,站在我門口不停的說著:謝謝.我沒吱聲.過了不久,似乎她已經走了的時候,我打開門,看到他們卻還站在門口,捧著一大把花生和紅棗.
我盯著他們,沒開門,他們也沒敢說這是給我.只是一個勁的解釋:下午那會,他老公是想在樓下撿幾個礦泉水瓶子呢;要早知道不讓撿,他說啥也不去了.
我本想打斷她的講話,告訴他們:不是不讓撿,是你們長的不像住在這棟樓里的人.可是我還是忍住了,繼續(xù)聽他們說.
他們始終低著頭,輕聲慢語的,說:他們也知道這里的規(guī)矩,人家?guī)土嗣δ?一定要感謝的,可是他們沒什么能拿的出手的東西,這是他們老鄉(xiāng)回家給他們捎來的家里的特產,都是自家種的,沒用過化肥, 讓我放心吃.
我還是開了門,拿了張紙,讓他們把那把禮物放在了一張潔白的A6紙上.
那把花生和棗我沒有吃,我就放在哪里,看著.他們都光溜溜的,泛著光,很心想的樣子,一般大小的個頭.很飽滿.
我猜,他們一定是精心挑過了的.估計一麻袋里才能挑出這般的花生棗子吧.
想到這里,我笑了.不大會,我又后悔起來,我真不該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