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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科大論壇-非清水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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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寢室(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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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發(fā)表于 2006-11-17 16:05:22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序幕

1、
我一直在嘗試忘記這個故事,但我發(fā)現(xiàn),很難。是的,很難,所有的方法都失效了。它一直隱藏在我的靈魂深處,從不肯離去。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它仿佛一個狡猾的蟑螂,悄無聲息地從陰暗的角落里溜了出來,張著詭譎的眼神窺視著我,小心翼翼地用它的長長觸須輕輕觸摸著我。我知道,它一直在展示著自己,試圖讓我走進它的世界。但我總是拒絕,拒絕將自己陷進去。我害怕那些有著強烈誘惑力的東西,它會讓我不自覺地沉迷、上癮,然后無法自拔,從而迷失自我。這個世界,有著強烈誘惑力的東西實在太多,權(quán)力、金錢、性愛、煙酒、毒品、文學(xué)、藝術(shù)……隨便哪樣?xùn)|西,都可以輕易地浪費掉你的一生。保護自己的最好辦法是與一切事物都保持距離,無論它是否會引誘你。將自己偽裝起來,讓別人無法看清真實的你——同樣,你也別指望去看清其他事物,你所看到的,也只是它們的偽裝,或者故意或者無意的偽裝。
所以,我一度懷疑這個故事的真實性。當(dāng)我將這疑惑告訴表姐夫時,他的臉漲紅了,青筋暴出,氣得說不出話來。這時,我才隱隱后悔。表姐夫是個只認(rèn)死理的書呆子,我這樣說,間接地污辱他了。
果然,平靜下來后的表姐夫?qū)ξ业膽B(tài)度冷淡了許多:“醉天,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可去向你表姐求證,我想,你還不至于連她都不相信吧。”
我連連解釋:“我不是懷疑你的意思,只是,你也知道,你說的這個故事,實在太難以置信了。”
表姐夫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點了點頭:“我也知道,一般人很難相信,所以,這個故事僅限于我們醫(yī)學(xué)院里的教師小圈子里流傳,誰也不愿意說出去,就算說出去,誰又會相信呢?被人當(dāng)作傻瓜的滋味可不好受。”
我明白表姐夫的話。基本上,他是一個沒有心機的男人。當(dāng)然,我這樣說,并不代表他智商有問題,恰恰相反,他屬于非常聰明的那種,不然,怎么可能拿到解剖學(xué)碩士學(xué)位。但也許他對解剖學(xué)太投入了,在人情世故方面顯得非常幼稚。他也知道這一點,盡量不與陌生人多說話。如果我不是他妻子的近親,他是不會和我說這么多話的,更不會耐著性子和我講這個發(fā)生在女生寢室里的驚悚故事。光是講這個故事,就花掉了他三個多小時,這對于很看重時間的表姐夫來說極為難得了。他的本意是想告訴我,相對于那些虛構(gòu)的小說,真實的生活更令人恐懼。
我是一名基層公務(wù)員,基本上屬于那種整天在做雜事忙個不停卻不知在忙什么的人,無職無權(quán),懦弱無為。像我這樣的人,隨便在哪個基層機關(guān)都可以找出一大堆,唯唯諾諾,沒有個性。所幸的是,我對新鮮事物接受能力比較強,在互聯(lián)網(wǎng)普及的時候跟上潮流學(xué)會了打字、上網(wǎng)。一個偶然的機會,我開始嘗試寫恐怖小說,居然反響還不錯,有時偶爾也能在雜志上發(fā)表一些文章,不時收到點稿費,這讓我貧窮的母親引為自豪。她將這件事在表姐夫面前炫耀了一番。接下來的事就很自然了,表姐夫邀請我到他家來,說他有個很好的恐怖題材,希望我能寫出來。
我拒絕了,原因很簡單,我害怕這個故事,害怕這個故事會刺痛我內(nèi)心深處的某些柔軟的地方,令我受傷,血流不止。我要保護自己,從本質(zhì)上說,我是個弱者,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能堅強地生存下來就很不容易,適當(dāng)?shù)男睦砺樽硎潜匾摹U驗榇耍ⅲ训摹白晕揖駝倮ā庇肋h(yuǎn)不會消失。
但我失敗了。無論我走到哪里,這個故事都會突然冒出來,充斥我腦海,然后刺激著我的腦神經(jīng),折磨我脆弱的靈魂。
經(jīng)過十幾個不眠之夜的思想斗爭,我妥協(xié)了。我?guī)Я虽浺魴C,再次來到南江醫(yī)學(xué)院表姐夫家,鄭重其事地要求他將那個故事詳細(xì)地敘述給我聽。
2#
 樓主| 發(fā)表于 2006-11-17 16:09:40 | 只看該作者
2、
    故事是從2003年那個寒冷的秋天開始的。
    那年的秋天來得特別早,南江醫(yī)學(xué)院里彌漫著一片森森蕭殺之氣。還只是10月份,校園里的石路上總是鋪滿了厚厚的落葉,無論校工怎么打掃都無濟于事。一片片枯黃的落葉哀嘆著脫離母體,無可奈何地飄落下來,沉入泥土,破碎腐爛。那些本來生機勃勃的喬木仿佛突然衰老,顯出一副頹廢的模樣,勉強支撐著光禿禿的軀干被颯颯的秋風(fēng)吹得瑟瑟發(fā)抖。上了年齡的校工們心里直犯嘀咕,醫(yī)學(xué)院不會又是出什么邪事吧。上次這種跡象的時候,醫(yī)學(xué)院的解剖大樓里燃起了熊熊大火。大火燃燒了一夜,在消防車匆匆趕來將之撲滅后,發(fā)現(xiàn)了幾具被焚燒得焦臭無法辨認(rèn)的尸體——事后鑒定出這些全是醫(yī)學(xué)院的學(xué)生。誰也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磿谕黹g去解剖大樓,起火的原因至今沒有查清。這件怪事,輾轉(zhuǎn)流傳,后來竟然變成了一樁靈異事件,據(jù)說,不少學(xué)生在解剖大樓里聽到過細(xì)微飄渺的哭泣呼救聲,尤其是在深夜,誰也不愿意靠近那幢陰森森的陳舊大樓。解剖大樓成了南江醫(yī)學(xué)院最為可怕邪門的地方,直到被稱為南江醫(yī)學(xué)院歷史以來最恐怖的地方——女生寢室441的出現(xiàn)。
    女生寢室441里面有八個鋪位,四個上鋪四個下鋪,面對面排好,擠在一個不足二十平方米的臥室里。2003年的10月某個深夜,程麗突然從夢中醒來,她做了個奇怪的夢。她夢到了一個英俊的男孩,清澈的眼睛閃著異樣的光芒,深情地呼喚她。
    她坐了起來,揭開毛絨絨的薄毯子,打開窗戶,伸出頭去呼吸窗外的新鮮空氣。秋天的空氣帶著些許涼意,令她清爽許多。
    程麗沒有開燈,冰冷的月光的浸了進來。女生寢室里只有兩個人——她和許艷。在這個寢室中,住著八位女生,三位是南江市的,兩位在南江市有親戚,另一位則在瘋狂熱戀中,在醫(yī)學(xué)院的附近與男友租了間民房。今天是星期六,周末,平時熱熱鬧鬧的女生寢室441里只剩下她和許艷。
    許艷的胸部伴著她的均勻呼吸有節(jié)奏地起伏,嘴角有些涎水流了出來,浸濕她的枕巾。她睡得很香,也許,正在做著美夢。許艷來自偏僻的農(nóng)村小鎮(zhèn),來到繁華喧囂的南江市,多姿多彩的都市生活迷醉了她的眼。她的年齡本就是喜歡做夢的年齡,她的性格本來就喜歡憧憬未來。
    程麗幽幽地嘆了口氣,俯下身子輕輕地幫許艷擦拭掉涎水。這個世界,遠(yuǎn)不是她想象中那么美好。可惜,她不能親口告訴她。
    墻上的石英鐘秒針一步一步地移動,“滴答、滴答”地響著。程麗抬頭望了一眼石英鐘,十一點五十分。
    還有十分鐘。程麗喃喃自語,走出臥室。寢室的大廳的書桌上清一色地擺滿了電腦,人手一個。她尋到自己的電腦,輕輕地按下按鈕。
    電腦的熒屏亮了,幾分鐘后,熟悉的桌面展現(xiàn)在她面前,一個可愛的小企鵝冒了出來——是她的QQ。
    她熟練地輸入賬號密碼,小企鵝閃了幾下,終于亮了起來,她上QQ了。
    QQ里的好友欄里沒有人,這讓她有些失望。
    她的失望沒有持續(xù)多久,幾秒種后,小企鵝“滴滴”叫個不停,這是她加入的QQ群中的對話以及別人寫給她的留言。程麗一個個地點擊察看,然后在一個別人寫給她的留言上停住了。
    留言的內(nèi)容很簡單:時間到了……我在你背后。
    在我背后?程麗有些緊張,這么晚,女生寢室441又怎么會有人呢?她記得,兩人睡之前,分明將寢室鎖得牢牢的,除非是幽靈。
    但他不是幽靈,也不會騙自己!她相信他,相信他說的每一個字。
    她驀地轉(zhuǎn)過臉來,看到一張英俊的男人的臉——是她期待的臉。然后,她聽到一種奇特的聲音:時間到了!
    是的,時間到了,程麗抬頭看了一眼石英鐘,十一點五十八分,還有兩分鐘到十二點。十二點,意味著一天的結(jié)束,也意味著一天的開始。
    程麗抓緊時間,對著鏡子露出個笑臉。她的笑靨,燦爛明艷。今天,她沒有化妝,但特意吹了頭型、做了面膜,今晚的她,特別漂亮些。
    她問這個迷霧般的英俊男人:“我美嗎?”
    “是的,很美。”
    她滿意這個答案,還有什么比聽到自己愛人的贊美更令人開心的呢?
    “時間到了!”
    奇特的聲音再度飄起,飛進她的耳膜,令她渾身一顫。
    她牽著他的手,穿過了大廳,跑到了陽臺。
    陽臺上面的竹竿上晾著些女人的衣物,色彩艷麗,在夜色中輕輕晃動。她有些羞澀,陽臺的衣物中有她粉紅色的胸圍與淡黃色的內(nèi)褲。她偷偷地望了他一眼,希望他沒有注意到這些。
    兩分鐘很快就要用完了。她閉著眼睛,祈禱了幾句,臉色平祥,翻身從四樓的陽臺上躍了下去。
    程麗在空中仿佛如一只飛翔的小鳥,感到一陣無法述說的愜意。她張開雙臂,仰面向天,天空中閃爍著清冷的殘月與黯淡的星斗。
    程麗從女生寢室441跳樓的那一剎那,她的嘴角浮現(xiàn)出一種滿意而歡樂的笑紋,在茫茫的夜色中顯得詭異無比。
3#
 樓主| 發(fā)表于 2006-11-17 16:16:24 | 只看該作者
3、
許艷打了個哆嗦,渾身發(fā)冷,從睡夢中驚醒。
她睜開惺松的眼睛,發(fā)現(xiàn)窗戶是開著的,寒冷的秋風(fēng)從這里吹了進來,鉆進她的單薄身軀。
怪不得這么冷!許艷迅速地爬起床,走到窗戶邊,探頭出去關(guān)窗戶。窗戶外面是無窮盡的黑暗,一些昏暗的燈光在遠(yuǎn)處閃爍不定,隱隱約約,仿佛籠上了一層薄霧般,讓這個世界益發(fā)顯得不真實起來。
窗戶關(guān)上了。
許艷舒了口氣,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程麗不見了。
把程麗的毯子揭開一角,許艷伸手一摸,里面冰涼,她離開床上有一段時間了。
整個441寢室只剩下她一個人,如死一般寂靜,只有寢室大廳里的石英鐘“滴答、滴答”地響個不停。
忽然,不知從哪里飄來一陣詭異的冷風(fēng),她全身一震。
哪來的怪風(fēng)?窗戶明明關(guān)上了。
好冷!許艷聽到一聲嘆息,似乎是男人的聲音。幽幽的,充滿了悲世的情懷。怎么可能?此時,441寢室怎么可能有男人?
許艷這時才注意到,寢室大廳里有微弱的光亮在閃爍。她鼓起勇氣,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大廳里沒人。
在大廳里的書桌上,程麗的電腦是開著的。她走近一看,程麗的QQ還在線,沒有關(guān),上面有一個留言:時間到了……我在你背后。
幽幽的熒光,似乎在預(yù)示著什么。
她陡然一驚,腳有些發(fā)軟,卻不敢回頭看。
背后肯定無人!441寢室的大門是鎖著的。
但程麗……程麗去哪了?這么晚,她不可能會出去的。
許艷找到電源開關(guān),把寢室的日光燈拉亮,耀眼的燈光充斥了441寢室,大廳里亮鏜鏜的,她這才心安了一些。
441寢室?guī)缀跞棵芊獾模o她的感覺就是一具巨大的被密封的棺材。從小,她就對密封的空間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還好,寢室里通往陽臺的小木門沒有關(guān)閉,從那里能透出些清爽的新鮮空氣進來。
許艷正這么想著,小木門突然“砰砰”地來回撞擊。她嚇了一跳,放眼望去,看到兩點綠光在陽臺上幽幽閃爍。
是幽靈?許艷不禁想起開始聽到的男人嘆息聲,心抽緊了,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綠光直勾勾地盯著許艷看了許久,“喵”的一聲躍下陽臺,不見了。
原來,是只野貓。
許艷心里輕松了些,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這樣疑神疑鬼?還好,同學(xué)們都不在,不然,還不知怎么笑話自己呢。
她慢慢地走到小木門前,想把門關(guān)上——密封的空間固然讓她感覺不舒服,但開著門她的心更放不下,生怕有什么東西從外面竄進來。
這時,有風(fēng)拂過,同學(xué)們掛在陽臺竹竿上的衣服隨風(fēng)搖晃,其中兩件衣服可能是沒有掛緊衣架而隨風(fēng)飄落。一件粉紅色的胸圍,一件淡黃色的內(nèi)褲。
許艷知道,那是程麗的衣物。
在441寢室里,程麗是她最好的朋友。這不僅是因為她們兩人都來自外地,睡在上下鋪,也因為兩人都屬于那種敢愛敢恨的爽朗性格。
不管怎么樣,她有義務(wù)幫程麗撿起來這兩件衣物。如果不撿起來,等到明天天亮,被路過的男生撿到或者看到,流傳起來,程麗可就尷尬了。
想到這,許艷去寢室里尋了一個手電筒,打開寢室大門,走了下去。
441寢室在四樓,一路上沒有感應(yīng)燈,許艷晃著手電筒,提心吊膽地慢慢下樓。大樓里很靜,盡管她小心翼翼,輕手輕腳,仍然能聽到她的腳步聲沉悶地回響。
終于,下完了樓梯,許艷重重地吐了口氣。可是,此時,一個黑影猛然從黑暗中躍了過來,臉上似乎被什么抓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是那只野ā?
野貓是黑色的。不知為什么,它突然躍了過來抓了許艷一下,蹲在一邊,冷冷地盯著她,似乎在看什么怪物。
黑貓的眼瞳有一種神秘的魔力,泛著淺藍(lán)色的光芒,深不可測。傳說中,黑貓是辟邪的,難道,它把許艷當(dāng)成邪物?許艷用手一抹,手上竟然有殷紅的血跡。
可恨的黑貓!許艷的恐懼轉(zhuǎn)為怒氣,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扔向黑貓,黑貓發(fā)出一聲哀痛,倏然無影了。
許艷恨恨地想追過去,腳被什么絆住了,摔倒在地。
醫(yī)學(xué)院的道路是水泥澆灌的,堅硬結(jié)實,許艷摔在上面,身體似乎散了架,渾身發(fā)痛。
她勉強爬了起來,用手電筒去映射絆她的物體,竟然是一具尸體!看尸體身上的衣服,赫然就是同居一室的好友程麗!
“鐺”的一聲,手電筒從她手上掉了下去。她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她的身體重量,軟軟地癱了下去。她張開嘴,想要呼叫,卻發(fā)不出聲音。一陣詭異的冷風(fēng)灌進她的喉嚨,差點讓她窒息過去。
她猛烈地呼吸,如離開水的魚一般,胸脯劇烈地起伏。
這時,她的手觸摸到一個濕漉漉的柔軟物體,拿近一看,是一只已經(jīng)變形了的眼珠。
她總算驚叫出聲音,拼命地伸手想要扔出程麗的眼珠。程麗的眼珠似乎粘在了她的手上,任她如何扔都不肯離開,閃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光,死死地盯著她,眼神中竟然還有一種奇怪的笑意。
它在對著許艷笑,似乎在嘲諷她。
緊繃著神經(jīng)的許艷終于暈了過去。在她失去意識的最后時刻,閃過她腦海里的最后一條信息是程麗電腦上的QQ留言:時間到了……我在你背后。
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6-11-17 16:21:42 |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鬼氣森森
4、
2004年9月15日,南江市醫(yī)學(xué)院足球操場,艄餉餮蕖!?
這天是南江醫(yī)學(xué)院開學(xué)報到的最后一天,足球操場上整整齊齊擺了兩排長長的桌椅,每張桌前坐著一位老師,負(fù)責(zé)相應(yīng)的班級學(xué)生報到的手續(xù)事項,當(dāng)然,其中最重要的事情是收學(xué)費。
方媛走進南江醫(yī)學(xué)院時下意識地抬頭望了一眼門口上面的金字招牌,上面懸掛著五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南江醫(yī)學(xué)院”。從這一刻起,她就成為南江醫(yī)學(xué)院中的一名學(xué)生了,這也意味著她將告別貧窮的農(nóng)村,正式邁進南江這個城市,并且要在這求學(xué)、生活、奮斗,爭到通過五年的學(xué)習(xí)與努力,在南江這個城市里扎根、發(fā)展,成家立業(yè)。
此時,酸甜苦辣,各種滋味,一起涌上方媛心頭。回想起高考前的那段艱苦日子,方媛不禁有些感慨。但她并不想在醫(yī)學(xué)院門口浪費時間,徑直走了進去。十分鐘后,方媛在足球場新生報到處找到了自己班級的報到老師——她的班主任秦月。
秦月年齡并不大,三十左右,化淡妝,氣質(zhì)文雅。如果不仔細(xì)看,很容易把她當(dāng)作醫(yī)學(xué)院里的大學(xué)生。她是南江醫(yī)學(xué)院畢業(yè)生中留校任教的,性格開朗,喜歡和學(xué)生打成一片。此時,她正皺著眉頭幫方媛辦理入學(xué)手續(xù)。今天是最后一天,可她的班上還有好幾位學(xué)生沒來報到。
“方媛?”
“嗯。”
“怎么這么晚來報到?”
“我……”一時之間,方媛也找不出合適的理由。
秦月看著方媛遲疑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沒再追問,說:“哎,算了,錢帶來了嗎?”
“帶來了。”
方媛小心翼翼掏出錢,一疊百元大鈔,三十四張,三千四百元,這是她第一學(xué)年的學(xué)雜費。就這些錢,也是她好不容易東拼西湊的。除此之外,她的身上僅剩下五百多元,這就是她所有的家當(dāng)了。以后的學(xué)費、生活費,都要靠自己想辦法。
入學(xué)手續(xù)辦完后,秦月把學(xué)生證發(fā)給方媛,叫她去后勤處領(lǐng)學(xué)校配備的生活必需品以及安排寢室。
后勤處離足球操場并不遠(yuǎn),沒幾分鐘,方媛就走到了。
接待方媛的是一名身體發(fā)福的中年婦女,似乎只是一名普通的校工,態(tài)度倒也不錯,看了一眼她的學(xué)生證,馬上配齊被子、毯子、熱水瓶等生活用具,并且找出一個小本子翻開慢慢查找寢室鋪位。
“新生?”
“是的。”
“只能和其余的新生一樣住在前面幾幢了,稍等下,我找找。”
“嗯。”
“奇怪,怎么全住滿了?”中年婦女喃喃自語。
在她旁邊,一位戴著眼鏡的男子提醒她:“今年擴招啊,尤其是女生特別多。要不,安排她住441女生寢室好了。”
中年婦女的臉色一下子就變白了:“441女生寢室?這……劉處長,這合適嗎?”
“有什么不合適的,醫(yī)學(xué)院的學(xué)生,哪有那么多迷信思想。”
“但是……”
“沒什么但是,就這樣定了,如果她班主任不同意,叫她來找我好了。”
劉處長的官腔十足,中年婦女不敢再多說了,瞄了一眼方媛,眼神怪怪的,似乎做了虧心事般。
“那就……441女生寢室吧。”
中年婦女從抽屜里找出一支筆,翻到登記本上面的441寢室。今天是新生入學(xué)的最后一天,里面八個鋪位竟然全是空的。她的手有些顫抖,慌張中,竟然用了紅色筆填寫了“方媛”兩個字。
紅色的字跡鮮艷奪目,讓人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中國素有“丹書不祥”的說法,古時衙門用來記錄罪犯的名籍才用紅筆,民間流傳閻王爺用勾劃生死簿也用紅筆,被紅筆填寫名字的人無疑被判了死刑。即使在現(xiàn)在,除了教師改卷、會計更正外,很少用紅筆記錄事項,尤其是一個人的名字,更是忌諱用紅筆。
中年婦女顯然沒有注意到這點,方媛善意地提醒她:“老師,你的筆芯的顏色用錯了。”
“啊……對不起……我?guī)湍愀牡簦 敝心陭D女益發(fā)慌張了,換了藍(lán)色筆芯將紅色的“方媛”名字涂掉,一邊涂一邊說,“哎,年齡大了,做事就糊涂了,姑娘你莫怪。”
涂好后,中年婦女在原來位置上角重新用藍(lán)色筆芯寫好“方媛”兩個字,然后開了一張寢室分配證明,叫她交給班主任。
拿好證明,方媛走出后勤處,才走出門口,就聽到中年婦女發(fā)出一聲感嘆:“可憐的姑娘!”
方媛心中暗自好笑,這個后勤老師,倒也有趣,現(xiàn)在什么時代了,怎么還那么迷信。雖然她不知道441女生寢室是什么地方,但好歹也是醫(yī)學(xué)院的寢室吧,怎么會怕成那樣?
方媛回到足球場報到處,將中年婦女發(fā)放給她的入住證明給班主任秦月老師看。沒想到的是,秦月竟然比那中年婦女更加失態(tài)。
“有沒有搞錯,叫你去住441女生寢室?!”秦月當(dāng)著其他老師學(xué)生的面在公共場合幾乎叫了起來,一下子把她溫文雅爾的氣質(zhì)全破壞掉了。
“秦老師……”
“你跟我來,去后勤處。找她們把事情說清楚!”
秦月氣勢洶洶地走進后勤處,對著中年婦女叫了起來:“究竟是什么意思?為什么安排我的學(xué)生住441女生寢室!”
中年婦女只是個校工,屬于臨時工性質(zhì),不敢接嘴,眼神轉(zhuǎn)向坐在另一邊的劉處長。
劉處長在后勤處工作多年,早就見怪不怪了,咳嗽了兩聲,說:“我說秦老師,你也是受過高等教育有修養(yǎng)的女教師,為人師表,注意點形像。有什么事,冷靜下來,慢慢地說,不要急嘛。”
秦月知道劉處長不是好對付的人,而且他畢竟是學(xué)校的中層領(lǐng)導(dǎo),不好直接頂撞,語氣軟了下來:“劉處長,你看,今年是我第一年當(dāng)班主任,就遇上這種事,你叫我怎么做下去?”
劉處長皮笑肉不笑:“秦老師,你也要多考慮學(xué)校的難處。按規(guī)定,新生都居住在南面新生樓里。今年學(xué)校擴招,我這里也是有苦難言。你看,誰也不愿意住441女生寢室,我也不敢安排誰住進去。安排哪個老師的學(xué)生哪個老師都跟我急。但是現(xiàn)在其他寢室都已經(jīng)安排滿了,你總不能調(diào)別人出來吧。何況,這個441女生寢室,遲早要住人的,要怪,只能怪你的學(xué)生報到時間晚了。”
“話不能這么說,如果出了什么問題……”
劉處長馬上打斷秦月的話:“有什么問題?你也是學(xué)校的老師,不利于學(xué)校的話少說,不利于學(xué)校的事少做!總不至于像你這樣的知識份子,也會相信那些流言蜚語?你要知道,那可是毫無根據(jù)的迷信思想,不但不能傳,還要正面引導(dǎo)學(xué)生去看待這個問題!”
秦月的行政工作經(jīng)驗畢竟少,比不得劉處長在官場混了多年,幾句官腔一打出來,把秦月噎得沒話說。
5#
 樓主| 發(fā)表于 2006-11-17 16:28:52 | 只看該作者
5、
秦月還想分辨,劉處長的語氣一變,似乎推心置腹極為體諒她般,說:“秦老師,我也知道你第一次當(dāng)班主任,想要把班級帶好,做出成績,給學(xué)校的領(lǐng)導(dǎo)看。作為一名年輕老師,你有這份心情,我很能理解,畢竟,我也是從你這種年齡過來的。但是,我們工作,不僅僅只能考慮自己,還要考慮大局,考慮整體利益嘛。這樣吧,我代表后勤處向秦老師你保證,一定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盡量幫你搞好后勤工作。在工作中需要什么盡管向我們開口,大家都是為了工作嘛,都是想把南江醫(yī)學(xué)院這塊牌子做好,對吧。”
說到這,劉處長停了一下,眼光轉(zhuǎn)向方媛,態(tài)度和藹地對她說:“方媛同學(xué)吧,我問你,你膽子大不大?”
方媛望了一眼秦月,猶豫了一下,說:“老師,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我從小在老屋獨居,沒什么害怕的。”
劉處長繼續(xù)問:“那你信不信鬼狐神怪的事?”
方媛?lián)u了搖頭。
劉處長點了點頭:“這就對了,我們是唯物主義者嘛,學(xué)醫(yī)的目的就是為了濟世救民,怎么能相信那些無稽之談呢。實話告訴你吧,441女生寢室里曾經(jīng)有個女生自殺了,所以,一直沒人住,如果安排你住在那里,你有什么意見?”
方媛回答得倒也爽快:“沒有意見,我聽從從學(xué)校的安排。”
劉處長笑了:“秦老師,你看,多懂事的孩子。我看這件事也只能這樣安排了,你就不要想太多。我叫校工幫你們把441寢室好好整理一下,打掃打掃,重新粉刷,水電衛(wèi)生間該修的就修該換的就換,這下你總滿意了吧。”
秦月無法,雖然心中恨死了這個官腔十足的劉處長,但不得不承認(rèn),他做思想工作的確有一套,軟硬兼施,從大道理到小恩惠,講得頭頭是道,讓你無法反駁。
“那你先叫兩名校工把441寢室整理下吧,這么久沒住人了,里面肯定臟的很,她一個女孩子,怕是忙不過來。”
“這就對了,我就說,秦老師畢竟是明事理的知識份子嘛,怎么也能體諒我們后勤處的難處的。叫兩名校工,沒問題,你等等。”
當(dāng)著秦月的面,劉處長叫來兩名校工,特意叮囑他們兩人要聽從秦月老師的吩咐,把441寢室整理好,保證水電衛(wèi)生間暢通無阻,寢室內(nèi)全部重新粉刷。
幾人走出后勤處,秦月對方媛說:“我還要去足球場等待報到的同學(xué),你就隨他們?nèi)ィ矗矗睂嬍液昧耍惺裁匆龅谋M管吩咐他們幫你做,有事就來足球場找我。”
方媛應(yīng)了一聲,隨兩名校工來到新生宿舍樓。此時,在第四幢女生樓下,正站著七八名新生,圍在那里嘀嘀咕咕。
“你們知道嗎?第四幢女生樓,邪門的很,聽說這里經(jīng)常死人!”
“你說的是441寢室吧,聽學(xué)姐們說,這里曾經(jīng)有個女孩跳樓自殺,當(dāng)晚同她一起住的女生發(fā)瘋了,其余女生誰也不敢住在那幢寢室里了,聽她們說,她們晚上能聽到死去的女生的冤魂在哭泣……”
“我打聽過了,441寢室里其余的女生也是噩運難逃,有的學(xué)習(xí)成績直線下降,有的疑神疑鬼精神恍惚,有的情緒失控性情大變,還有的曾試圖自殺呢,據(jù)說還是搶救及時才沒有另外鬧出人命。總之,441寢室里的八位女生,沒一個有好下場的,退學(xué)的退學(xué),失戀的失戀,留級的留級,誰也不肯再住在那里。”
“這可怎么辦?我可是被分在451寢室啊,就住在441寢室上面啊。”一個嬌滴滴的女生被嚇得差點哭了起來。   
“你叫什么,我還想哭呢,我被分在442寢室,和441寢室門對門呢,真不知應(yīng)該怎么辦?”
這時不知是誰發(fā)現(xiàn)了方媛與兩名校工走了過來,好奇地問:“這位同學(xué),你帶著兩名校工來做什么?不會是幫你開小灶做小別墅吧。”
其中年輕一點的校工笑了:“你們這些小女孩,在城市長大,獨生子女,嬌生慣養(yǎng),膽子就是小,和這位農(nóng)村出來的女孩沒得比。告訴你們,她被安排在441女生寢室!”
“……”
時間仿佛凝固,幾個女孩似乎被施了定身法般目瞪口呆。
幾秒鐘以后,不知是哪個女孩發(fā)出聲尖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尖叫過后,所有的女孩都嘰嘰喳喳煽動起不滿的情緒。
“不行,這怎么行,如果這樣,我寧可退學(xué)!”一個女孩忿忿不平地叫了起來。
“走,去找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說清楚,這擺明了是不管我們的死活!”
有個女孩好心地勸方媛:“我說這位同學(xué),你也太不懂事了,知道441寢室是什么地方嗎?聽說過沒有,那里是個兇宅,去年都有女生在那里跳樓自殺,其余沒死的也好不到哪里去,瘋的瘋,傻的傻,沒一個有好下場。”
方媛對著那女孩笑了:“沒事的,那些只是傳說,再說,哪家屋子不死人?我們農(nóng)村,祖輩幾代住在一幢老宅,死幾個人平常的很。”
“哎,你怎么這么笨,這和你們農(nóng)村的老宅不同,我要怎么解釋你才懂?”
“好了,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你看,我還要和他們?nèi)ゴ驅(qū)嬍艺砗茫蚁壬先チ耍x謝你了。”   
在一片驚魂未定的目光中,方媛平靜地和兩位校工走進第四幢女生寢室,一直走到441女生寢室門口。
441女生寢室就這樣呈現(xiàn)在方媛面前,當(dāng)時的方媛還不知道,自己將在這寢室度過那么多失魂驚心的日子,會眼睜睜地看著新結(jié)交的好友們在自己面前一個個香消玉殞。
此時,她所詫異的是,441女生寢室不但鐵門被鎖著,門上與窗戶上還釘滿了木板,將441寢室釘?shù)脟?yán)嚴(yán)實實的,如一具封閉的棺材,感覺就像——就像生怕什么東西從里面溜出來。
在這一刻,她有種奇異的錯覺,仿佛自己早就來過441寢室,在里面生活居住過,此時的情景不過是時間倒流自己再度重復(fù)這一片斷而已。她被自己這種可怕的錯覺震呆了。
以前,她也曾有過這種類似的錯覺,但沒有一次錯覺有今天這樣強烈。而且,那些錯覺只是似曾經(jīng)歷,并不像現(xiàn)在這樣有一種心驚肉跳的不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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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6-11-17 16:44:09 | 只看該作者
6、
    “這些人啊……”年老的校工搖著頭笑笑,吩咐年輕的校工從隨身攜帶的工具袋里拿出老虎鉗,兩人慢慢地把木板拆了下來。
    木板釘上去有些時日了,不少鐵釘生銹得粘在木板上,這讓兩名校工拆起來比較費力,把木板擊打得“咚咚”直響,聲音回響在第四幢女生樓里,異常刺耳。
    沒過多久,附近幾個寢室的女生被這聲音驚動吸引圍了過來。
    “你們在做什么?”
    “不會吧,你們竟然要打開441寢室的門?”
    “住手!不準(zhǔn)打開這道鐵門。”
    “對,不經(jīng)過我們同意,誰也不能打開這道鐵門!”
    “大家團結(jié)起來,抗議學(xué)校這種慘無人道的作法。”
    說著說著,女生們情緒激動,膽子大點的女生竟然拉住了兩名校工的手,搶奪他們手中的工具。
    年輕點的校工顯然沒有經(jīng)歷過這種場面,臉皮比較薄,顯得有些窘迫,漲紅了臉沒敢用力,手上的工具輕而易舉地被女生們搶了過去。年老點的校工呵呵一笑,倒是很有經(jīng)驗,把工具收起來,掏出一支煙來,自得其樂地吞云吐霧起來。
    “你們別這樣,有什么事,去找后勤處的領(lǐng)導(dǎo)反映啊。我們也是沒辦法,拿人錢財聽人使喚,不做不行啊,你們不要砸了我們的飯碗。”年輕的校工苦著一張臉勸說。
    沒有人聽他的勸,他還太年輕,不知道去說服女孩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何況是說服這么多意見統(tǒng)一的女孩。
    年老的校工根本就不著急,朝年輕的校工擺了擺手,意思叫他不要爭辯,瞇著眼呵呵直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方媛站在人群中沒有發(fā)言,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心中隱隱有些擔(dān)憂,如果不抓緊時間在天黑前把寢室整理好,自己的住宿就成問題了。
    這時,女生們越說越氣,群情激憤,相互煽動,441女生寢室的問題被上綱上線,把南江醫(yī)學(xué)院使用441女生寢室的行為列為殘害學(xué)生身心健康、只要經(jīng)濟利益不顧學(xué)生人身安全的可恥罪行,大有一起上校長室去游行示威的味道。
    這時,一個尖銳刺耳的女高音如晴天霹靂般在女生中炸了起來:“吵什么啊!膽子小就不要來南江醫(yī)學(xué)院讀書!不服氣就退學(xué),在這里嘰嘰喳喳叫什么!都給我滾開!”
    話音剛落,一名看上去四五十歲的婦女從樓梯口走了上來,一臉煞氣,臉上盡是些深深淺淺的皺紋,如一個被風(fēng)干的桃核。陰森森的眼神如吐著舌信的毒蛇般,冷酷狠毒,對著在場的女生一個個地掃了過去,凡是接觸到她目光的女生心里發(fā)虛冷氣四溢,其中一個硬生生地打了個激靈。
    年老的校工似乎老就預(yù)料到了這種情況的發(fā)生,熄滅煙頭,對著婦女打哈哈:“張大姐,你來了啊,我就知道你會來。你不來的話,我這把老骨頭可要被這群小丫頭吵死。”
    張大姐是女生樓的管理員,一個不茍言笑的孤僻老女人,而且,只能叫張大姐,不能叫張大媽——因為她從來沒有結(jié)過婚。
    由于張大姐的到來,女生們停止了議論,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再多說了,誰也不想去和張大姐這種陰冷的眼神交鋒——在南江醫(yī)學(xué)院里,女生宿舍管理員張大姐是絕對不能得罪的人物,不然,在你以后的五年寄讀生涯中,她有的是辦法讓你后悔。
    女生們把工具還給了年輕的校工,兩名校工繼續(xù)拆木板,一陣劈哩啪啦聲后,木板被拆除掉了,露出淺綠色的鐵門。
    張大姐翻出441女生寢室的鑰匙,反復(fù)扭了半天,都沒有把門扭開。
    “這門,邪了……我就不信打不開……”張大姐的頭上滲出了細(xì)微的汗珠。
    “是不是,鑰匙弄錯了?”
    “不可能的,我對這些鑰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不會弄錯的。”
    “要不,鎖孔里面生銹了?”
    年輕點的校工找出一些機油,倒了進去,總算把門打開。
    鐵門“吱呀”的一聲被推開了,一股濃濃的腐朽味道撲面而來,熏得眾人掩鼻散開。
    校工與方媛走進441女生寢室。里面和其他的女生寢室也沒什么兩樣。大廳里并排齊放一列書桌,臥室里上下兩層八個床鋪,每個床鋪邊上有個床頭柜。陽臺上架著一條枯黃的竹竿,一些空的衣架懸掛在上面悠悠晃動。除此之外,就是安裝一排四個水龍頭的水房與雙衛(wèi)生間。
    一切都顯得平淡無奇,現(xiàn)在的441女生寢室里面只是灰塵多了些,沉沉的,似乎壓在心上,讓人抑郁難受。方媛在441女生寢室轉(zhuǎn)了一圈再回到大廳,沒發(fā)現(xiàn)異常的地方。
    但當(dāng)她再次站在大廳里時,她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窺視著她。她愣住了,女生們都在寢室門外沒有進來,張大姐繼續(xù)忙自己的事去了,兩名校工正在她前方打掃衛(wèi)生,441女生寢室里應(yīng)該沒有人,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是如此分明,以至于她后背開始癢了起來。
    她能肯定,背后肯定有雙眼睛在暗處盯著她。女人的直覺通常比較敏銳,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方媛轉(zhuǎn)過身來,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又是錯覺?
    不知為什么,方媛的心突然沉重了起來。短短十幾分鐘,她就產(chǎn)生了兩次錯覺,難道,這僅僅是巧合?
    她嘆了口氣,有些累了,墊了張報紙坐了下來。她從火車上下來還一直沒有休息過。
    被窺視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就在附近!
    方媛抬起頭,看到一雙奇異的瞳孔——那是貓的瞳孔。
    這是一只通體漆黑的野貓,卷著尾巴蹲在441女生寢室墻壁的夾層里,淺藍(lán)色的眼瞳瞇成了一根針,幽幽地盯著方媛。
    一陣顫栗襲上方媛,她打了個哆嗦,怔怔地望著這雙貓眼。在所有的動物中,貓眼是最神秘的。你可以從其他動物的眼中看到它們的內(nèi)心,如恐懼、興奮、憤怒,但在貓眼中,卻看不出這些情緒,有的只是一種神秘而奇怪的色彩,清澈透明,幽幽地閃著迷人的光芒,令人心醉。
    門窗分明關(guān)著的,黑貓是從哪里進來的?難道,它被關(guān)在441女生寢室一年了?
    “喵”,黑貓似乎感到某種不安,突然間躍了起來,倏忽不見了。
    隨著黑貓的怪叫,不知從哪里飄來一股冷風(fēng),寒意徹骨,方媛硬生生地打了個寒顫。與此同時,她聽到“撲通”一聲,然后是年輕校工緊張的聲音:“師傅,你怎么了?”
    轉(zhuǎn)過臉去,方媛看到,年老的校工暈倒在了地上,渾身顫抖不停,嘴巴直哆嗦,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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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6-11-17 16:46:44 | 只看該作者
7、
    怎么會這樣?
    老校工怎么會突然暈倒?
    方媛用手摸了一下老校工的額頭,十分燙手,這樣的溫度,最少也有39度。
    年輕校工扶著老校工,似乎在想什么,愣在那里發(fā)呆。
    “好像發(fā)高燒了,趕快送醫(yī)院!”方媛大聲地提醒年輕校工。
    “哦,是的,發(fā)燒了?”年輕校工似乎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摸了一下師傅的額頭,然后把他背在肩上。
    臨出門時,他忽然轉(zhuǎn)過身來,遲疑了一下,問方媛:“剛才,你有沒有感覺一股特別陰冷的風(fēng)吹過來?”
    風(fēng)?是的,在黑貓躍起的一剎那,方媛的確感覺到有股冷風(fēng)拂過。九月的南江并不冷,相反,陽光明媚暖風(fēng)習(xí)習(xí),怎么會起那么冷的風(fēng)?而且,來的是那樣怪異,似乎是從441女生寢室的某個角落里吹過來的。
    顯然,年輕的校工也感覺到了那股冷風(fēng),年老的校工是否就是因為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冷風(fēng)侵入而發(fā)燒暈倒呢?畢竟,他的身體比不得年輕人,本身的抵抗力就要弱些。
    但此時,方媛不愿意和年輕校工解釋這件事情,他現(xiàn)在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送老校工去醫(yī)治。
    方媛沒有回答年輕校工:“別問那么多,快送老師傅去治病,去晚了小心病情加重。”
    年輕校工這才沒有多問,背著老校工一步步地走下樓梯。南江醫(yī)學(xué)院辦了一個附屬醫(yī)院,就在醫(yī)學(xué)院門口,離女生宿舍并不遠(yuǎn),只有五六百米。
    在兩名校工后面,一些女生幸災(zāi)樂禍地竊竊私語。
    “我就說441女生寢室邪氣沖天,現(xiàn)在看吧,才進去就遭殃了。”
    “依我看呢,女生寢室里面全是女生,本來就陰氣重,再加上441女生寢室里面冤魂不散,男人進去當(dāng)然受不了。那年輕人算是跑得快,不然,他也一樣要倒霉。”
    “哈哈,我看學(xué)校怎么安排人進去住441女生寢室,現(xiàn)在里面亂七八糟,看誰敢住!”
    “咦,那個膽大的鄉(xiāng)下女孩怎么還沒出來,難道她也出事了?”
    “才沒呢,你看清楚,她現(xiàn)在居然一個人在里面打掃衛(wèi)生,看來是鐵了心要住在里面了。”
    “切,這種人,害人害己,看她能堅持多久!”
    雖說是竊竊私語,音量卻不小,根本就不在意別人聽到,。方媛雖然在寢室里,卻聽了個清清楚楚。她知道那些女生的想法——她們巴不得她因恐懼而離開441女生寢室。但她們又怎知道,自己為了進入南江醫(yī)學(xué)院讀書付出多大的代價,怎么會因為這么一點小事而輕易放棄呢。
    為了這三千多元的學(xué)費,她跑遍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親戚,流過多少淚受過多少白眼跪過多少人才湊到這些,而這些,僅僅能維持她第一年的學(xué)費和第一個月的生活費而已,其他的,現(xiàn)在根本沒有著落。但她從沒有想過放棄,她一直牢記著父親的叮囑:“無論前方的路如何曲折艱辛,一定要走下去,永不放棄!”
    校工雖然走了,但她自己有手有腳,自己動手整理441女生寢室也是一樣的,不過是累了點而已。女生寢室的墻壁只是有些臟,不必粉刷打掃干凈也可以將就。至于其他的事,沒有水,可以去其他寢室先提些使用。沒有電,可以點蠟燭。衛(wèi)生間倒是個問題,目前只能等人來修理,好在她從小就在農(nóng)村生活慣了,這問題也變得不是問題了。
    方媛可不想去住招待所,一個晚上五六十元,她舍不得。何況,自己遲早是要住進441女生寢室的,寢室遲早是要打掃維修好的。她從小就在家做家務(wù)農(nóng)活,這些小事對她來說并不在話下,做起來得心應(yīng)手,不一會就做得熱火朝天起來。
    半個小時后,方媛遇到了她在南江醫(yī)學(xué)院的第一位室友——徐招娣。
    徐招娣走進441女生寢室時,方媛戴著個紙帽拿著根綁了掃把的竹竿正一蹦一蹦地跳著打掃天花板,用徐招娣的話來說,她當(dāng)時的樣子,簡單就是個馬戲團的小丑。
    不過徐招娣的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當(dāng)時穿著舊花布衣服,身材魁梧,粗手大腳,說話中氣十足,活脫脫一副農(nóng)村婦女的樣子,再加上“招娣”這個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字,連同樣出自農(nóng)村的方媛都覺得她土得掉渣。
    徐招娣是秦月派遣來的。她怕方媛一個人居住在441女生寢室害怕,而徐招娣是新生中年齡比較大、處世經(jīng)驗比較多的農(nóng)村學(xué)生,特意讓她來陪方媛。沒想到,到這一看,她才知道校工因為突然生病而沒來得及幫她們整理好寢室。
    簡短的自我介紹后,爽朗的徐招娣二話不說就開始動手整理寢室。兩個人一起打掃就輕松多了,一邊打掃一邊聊天,很快就將441女生寢室的形像大為改觀。
    “我說方媛,看不出你一副柔弱無力的樣子,做起事來可不含糊。”
    “自己做習(xí)慣了。”
    “是嗎?你經(jīng)常做家務(wù)啊。”
    “嗯。”
    “我也是,我在家是老大,下面三個妹妹兩個弟弟,不做不行啊。你呢?”
    方媛默不做聲,只是使勁地擦拭桌椅。
    徐招娣一臉霧水:“方媛,你怎么了?”
    “沒什么。”方媛坐了下來,轉(zhuǎn)移話題,大叫一聲:“耶!總算做完了,好累啊。”
    徐招娣沒有再問,笑:“還沒有做完呢,陽臺的窗戶還沒有擦。”
    “啊……”方媛剛露出的笑臉馬上變成了苦瓜臉。
    “呵呵,你休息一會,我來。”
    徐招娣看到方媛的怪相笑了,把椅子搬到陽臺上,站在椅子上擦窗戶。
    方媛也確實累了,靠在陽臺一側(cè)觀賞風(fēng)景。
    九月的南江依然熱浪滔天,籃球場上一群男生在赤膊打球,似乎在賣弄肌肉,旁邊圍了一些觀看的男生女生,不時鼓掌尖叫幾聲。月亮湖里微波蕩漾,在日光的反射下熠熠發(fā)亮,不時有魚兒翻躍過水面。旁邊的小樹林里,各種清脆的鳥鳴交織在一起,似乎在對林中雙雙對對的學(xué)生情侶品頭論足。南江醫(yī)學(xué)院里呈現(xiàn)出一片明艷平和的氣象,方媛看得有些癡了。
    然而,一陣寒意把她驚醒,她竟然全身發(fā)起抖來。徐招娣也注意到了,關(guān)心地:“方媛,你怎么了,怎么在打擺子?”
    “打擺子”是農(nóng)村的俗稱,學(xué)名稱之為“瘧疾”,發(fā)作時渾身發(fā)冷,即使在酷熱無比的仲夏也仿佛如墜入冰河中顫栗不止。
    “不是……”方媛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打擺子”是會傳染人的,她不想讓徐招娣誤會。
    “那你……”
    “沒事的,過幾分鐘就會沒事。”
    果然,幾分鐘后,方媛顫栗的身子漸漸平息下來,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
    但真的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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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6-11-17 16:53:03 | 只看該作者
8、
    方媛清楚,要發(fā)生的終究要發(fā)生,冥冥中仿佛有種神秘的力量操縱她一生際遇。她顫栗,并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恐懼——對未來發(fā)生的可怕事件的恐懼。這種情形,在她過去的日子里出現(xiàn)過好幾次,每一次都靈驗了,每一次恐懼的顫栗過后接踵而來的是令她心悸的悲傷事件。現(xiàn)在,這種詭異的顫栗再度重現(xiàn),那些死灰色的往事一幕幕涌了出來,如深不可測的黑洞般吸引她進去。但她抗拒,竭力想擺脫這種可怕的心緒——她不想生活在過去的陰影中。
    這時,她突然想到一年前的441寢室陽臺,據(jù)說那個女生就是從這里跳下去的。女生樓下的水泥道路現(xiàn)在看過去潔凈無比,誰也不曾在意,曾經(jīng)有一個芳華正茂的年輕生命在這里消失。她仿佛看到一個青春而朝氣的女生身體摔落在水泥道路上的情景——鮮血四濺、骨斷頭裂,從美麗到惡心只是短短的一瞬。
    女生臨死時在想什么?
    方媛感到自己的無聊,又有些好笑,這些,與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她們都是這個世界的匆匆過客,只不過機緣巧合先后住在同一間寢室而已。雖然這樣安慰自己,方媛還是有一些莫名的悲傷,或許,她從那名自殺女生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徐招娣還在擦拭窗戶,悶著頭,不言不語。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她也不例外,只是無人傾述而已。
    方媛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結(jié)束自己的胡思亂想,回到現(xiàn)實中來,轉(zhuǎn)身想叫徐招娣休息。
    此時大約是上午十一點,徐招娣站在椅子上,辛辣的陽光映射在她身上,將她的影子拖進陽臺的角落里。在這個角落里,陽光遮住了,留下一片半圓形的陰影。
    那個女人就出現(xiàn)在徐招娣身后的陰影里,全身籠罩在一襲黑色的風(fēng)衣中,風(fēng)衣悠悠晃動,她隨著晃動的風(fēng)衣移動,沒有一點聲息,如同一個幽靈般。方媛看不清女人的臉,她的臉前飄浮著一層淡淡的薄霧,從黑色的衣袖中伸出兩只枯瘦的爪子。之所以說是爪子而不是手,是因為那上面除了骨干外只有一層蒼老而干癟的皮。雖然看不清女人的臉,但她知道女人在笑,仿佛獵人發(fā)現(xiàn)獵物般的陰冷笑意。
    女人的目標(biāo)不是她,而是徐招娣。
    徐招娣站在椅子上,如果將椅子掀翻,她重心不穩(wěn)的話很容易摔倒,如果摔向陽臺的外側(cè),等待她的將是堅硬結(jié)實的水泥道路,一年前女生跳樓的悲慘情景就會重現(xiàn)。
    方媛的心懸了起來。
    女人靠近了徐招娣,臉上的薄霧忽然間散開。她的頭顱也如一個骷髏頭,所不同的是有一張可以覆蓋的老皮、一些雜草般的亂發(fā)、一雙惡毒的眼。方媛害怕那雙惡毒的眼,女人的身軀雖然飄向徐招娣,眼睛卻一直在望著她,凸了出來,洞穿了方媛的心臟,吞噬著她脆弱的靈魂。
    方媛想要叫,但叫不出來。她想沖過去扶住徐招娣,卻動不了。她的大腦中樞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指揮不了她的身體。在這一刻,她仿佛中了定身法般,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鬼氣森森的怪女人靠近徐招娣。
    怪女人近了,近了,越來越近了,她飄得雖然慢,但兩者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了。她的手指已經(jīng)接觸到椅子,她的黑氣已經(jīng)滲進徐招娣身體內(nèi)。方媛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徐招娣停止了擦拭窗戶的動作,全身僵硬地佇立在椅子上發(fā)呆。
    然后——然后徐招娣的臉上明顯出現(xiàn)了害怕的神情,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般,手指有些顫抖,咬了咬嘴唇,忽然從椅子上一躍而下,身軀重合在怪女人身上,緊接著全身一哆嗦,腳有些站立不穩(wěn),眼看要摔倒,卻終于穩(wěn)住了身形——她伸手扶住了陽臺。
    一切都消失了。
    怪女人消失了。
    方媛不能動彈的感覺也消失了。
    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唯一不同的是徐招娣現(xiàn)在站到了方媛的對面。她的眼神,與方媛一樣疑惑不解。
    兩人靜靜地對望了幾分鐘,各自從對方的眼中察覺到了恐懼。
    仿佛有風(fēng),輕輕拂過。
    兩人手心中全在冒汗,冷汗。
    徐招娣終于開口:“你看到了?”
    方媛點了點頭,她不想欺騙徐招娣,至少,在方媛心中,已經(jīng)將徐招娣當(dāng)作值得依賴的好友。
    徐招娣的臉色更加沉重了:“我也看到了,窗戶上的玻璃反光。”
    方媛這才明白,徐招娣為什么會及時從椅子上躍下來。
    “那個人……消失了?”徐招娣的語氣不太肯定,原來她并不知道,自己躍下來時身體覆蓋在那怪女人身上。
    “嗯,那女人消失了。”方媛怕她恐慌,沒有具體解釋。
    “你說什么?女人?”徐招娣似乎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幾乎跳了起來。
    “是的,女人,怎么了?”方媛不明白她的反應(yīng)怎么會那么大。
    “你能肯定?”
    “肯定。”
    “但是……但是我看到的,是一個男人啊!”徐招娣痛苦地呻吟一聲。
    “啊……”
    方媛能肯定那個怪人是女人,不僅是因為她的長發(fā)、她的衣著,還有她的眼神,那種惡毒幽怨的眼神只有女人對女人才有。
    方媛定了定神,問:“你能形容下你所看到的男人模樣嗎?”
    徐招娣的臉色驚疑不定:“一個很英俊的男人,我沒有看清他的臉,他的臉上似乎籠上了一層薄霧,但我能感覺到他的笑,他的笑很邪,令我心驚肉跳,本能性地想逃離他。”
    徐招娣這番話說得莫名其妙,思維有些錯亂,根本不符合邏輯。如果她沒看清男人的臉,又怎么能說他很英俊,感覺到他的笑?
    方媛卻相信徐招娣的話。剛才,她何嘗不是如此?徐招娣說的,是直覺。女人的直覺通常比男人要敏銳得多,可靠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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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6-11-17 16:58:04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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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點二十分,秦月走進441寢室,兩個女孩還在面對面默默無語。雖然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但之前她也聽說派來維修的校工突然發(fā)急病住院了,現(xiàn)在兩人的臉色又這么難看,隱隱猜到441女生寢室里肯定發(fā)生了什么怪事。當(dāng)然,她不會主動開口詢問,也不想對此查根究底,畢竟,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神秘的事件是現(xiàn)在的科學(xué)所不能解釋的,何況她只是一個普通醫(yī)學(xué)教師。現(xiàn)在,她只想沖淡441女生寢室里這種壓抑沉悶的氣氛。
“喲,兩位美女,怎么傻站在那里啊,是不是發(fā)現(xiàn)帥哥了?”秦月的笑容還真可愛,她就是這種人,清爽活潑,很容易和女生們打成一片。其實,她的年齡比這些女生們大不了多少,把這些女生們當(dāng)作自己的妹妹般。
“秦老師……”徐招娣看了一眼方媛,沒有再說下去。
“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
“沒有,沒事。”方媛?lián)屜然卮稹_@種事情,就算和秦老師說也說不清楚。徐招娣看到了一個男人,她看到了一個女人,究竟讓秦老師相信誰的話?而這里除了她們兩人外明明沒有其他的人在場,難道要對秦老師解釋說剛才都是幻覺?還是看到了鬼魂?兩種解釋都難以令人信服。這種事情,還是不說的好。
“沒事就好,肚子餓了吧,走,累了一上午,我請你們?nèi)コ燥垼 ?br /> “那怎么好意思?秦老師,我們自己去食堂吃飯,你不用擔(dān)心我們。”徐招娣急忙反對。
“是啊,秦老師,你去忙吧,我們都這么大的人了,能自己照顧自己。”方媛也不想讓秦月破費。
“忙什么啊,沒想到你們還難為情啊。我是孤家寡人一個,住在學(xué)校教師宿舍,冷冷清清,懶得去買菜做飯。今天算你們倒霉,抓差抓到你們兩個,陪我一起去吃飯。走吧,再不走的話我可真生氣了。”秦月佯嗔。
兩人無法,不好再多說什么,只好陪秦月下樓去吃飯。
這年頭,什么都講究市場經(jīng)濟,南江醫(yī)學(xué)院也不例外,幾個食堂被學(xué)校后勤處對外承包給個人經(jīng)營去了,好處是明顯的,學(xué)校每年都有一份不錯的額外收入。當(dāng)然,也有一點點壞處,學(xué)校里的大學(xué)生們對此怨聲載道。
市場經(jīng)濟,付出了就要求回報,因此,食堂的承包者特別吝嗇,一般的素菜里面根本找不到油花,就幾個好點的菜還限量供應(yīng),去晚了就沒了,只能等著吃別人剩下的青蟲炒青菜、土塊燉牛丁、西紅柿蒼蠅湯、八仙過海炒雜燴這些特色菜了,把食堂搞得像個菜市場,亂七八糟,每次到了吃飯時間大學(xué)生就爭先恐后地往里面沖。當(dāng)然,食堂也不全無是處,至少還免費供應(yīng)蘿卜排骨湯,雖然那湯里面幾乎看不到蘿卜,而幾塊超大的排骨據(jù)說也是服役幾年的老員工。所以,在南江醫(yī)學(xué)院BBS調(diào)查你離校后最想做的事什么,排名第一的是炸了這破食堂,排名第二才是到一家有名的醫(yī)院作一名杰出的醫(yī)生。由此可見,南江醫(yī)學(xué)院的食堂在這些大學(xué)生的心目中地位何等重要。
秦月對于南江醫(yī)學(xué)院食堂的水平早就有所領(lǐng)教,她是從這所醫(yī)學(xué)院畢業(yè)的,所以,也沒打算帶兩人去食堂吃飯,而是另開小灶領(lǐng)她們到學(xué)校里面的小餐館。這里雖然貴了點,卻也值得,飯菜的味道與食堂相比可是天壤之別。
小餐館的老板老遠(yuǎn)就和秦月打招呼:“秦老師,你又來了,又請自己的學(xué)生吃飯?”
“是啊,今天有什么拿手菜?”
“茶樹菇燒豬手、瓦罐墨魚湯、蓮花血鴨、廬山石魚炒蛋、鄱陽湖獅子頭……”
“得,你別吹了,我還不清楚你?蓮花血鴨是上過國宴的菜肴,就你那鴨子,也敢冒名頂替?還有廬山石魚,你那石魚是廬山進的嗎?我怎么瞅都不像。至于鄱陽湖獅子頭,你就更別提了,我在南江市吃過幾回,哪回都比你正宗。”
餐館老板是個發(fā)福的中年男子,特能侃,臉皮也厚:“我說秦老師,就你認(rèn)真,現(xiàn)在這年頭,誰不是掛羊頭賣狗肉?我這好歹還是掛羊頭賣羊肉呢,至于這羊肉火候差點,你也得原諒啊,如果我有那水平,怎么能屈就在這做這種小買賣呢?”
秦月說不過他,作投降狀:“得,我沒那功夫和你瞎侃,來個茶樹菇燒豬手,再來個瓦罐墨魚湯,哎,你們兩位美女喜歡吃什么?”
徐招娣連連擺手:“不要那么多菜,我們隨便就可以了。”
方媛也在勸:“是啊,秦老師,我們不挑剔的,家常便飯就可以了。”
“什么破費啊,你們不來,我自己一個人也要吃的,我才不輕易下廚房呢。進多了廚房的女人,老起來特別快。”
三人正聊著,小餐館門外走進來一個女生,瓜子臉,細(xì)長眉,嘴唇緊抿,長發(fā)飄飄,婷婷玉立,穿著一身果綠色的連衣裙,配上她白玉般的肌膚,讓人有種驚艷的感覺。
女生走到秦月面前,問:“你是2004臨床醫(yī)學(xué)(1)班的秦月老師嗎?”
“是的。”
女生的臉上很平靜:“我是來報到的,我叫蘇雅,來晚了點,不好意思。”
“沒關(guān)系,你吃了飯嗎?過來一起吃吧。”
“不了,我習(xí)慣單獨吃飯,你慢吃,我另外叫過。”
方媛與徐招娣都沒想到,蘇雅會拒絕秦月,她可是她的班主任。秦月也有些尷尬,她還沒遇到過這么不近人情的學(xué)生。
這時,外面走進來一位穿著牛仔褲的男生,眼眸黑亮,短爽的發(fā)型顯然是經(jīng)過精心呵護的,渾身透著一股子機靈勁。男生一手提一個大旅行箱,滿頭大汗,累得直喘氣,靠近蘇雅坐了下來,望著她直笑,似乎在討好她。
男生對蘇雅說:“你這兩個旅行箱好重啊,怎么帶了這么多東西?里面放了些什么?”
秦月認(rèn)識這個男生,他是醫(yī)學(xué)院有名的花花公子,仗著自己是南江人,有幾分長相,家里環(huán)境不錯,能說會道,在醫(yī)學(xué)院談過N次戀愛。說談戀愛,其實不過是借這名義來玩弄女性感情,只是這年代,誰也管不了這種事情,學(xué)校拿他也沒辦法。難道蘇雅一進來就被他瞄上了?
果然,蘇雅對著男生宛爾一笑,如滿天的櫻花盛開,燦爛無比,把男生看呆了。
然后,蘇雅對男生一字一字地說:“現(xiàn)、在、你、可、以、給、我、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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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6-11-17 17:06:08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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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餐館里原本喧嘩的聲音倏的全消失了,一片寂靜,十幾道目光齊刷刷地射向那男生。他顯然沒有心理準(zhǔn)備,臉漲得通紅,目瞪口呆,不相信蘇雅會對他說出這種話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你說什么?”
蘇雅冷笑一聲:“我叫你滾!還要我說第三遍嗎?”
“你……”男生氣極反笑,“好!你有本事,你給我記著……”
他還想大罵挽回面子,抬眼看到秦月一臉冰霜地站在他面前,狠狠地盯著他。他認(rèn)得秦月是醫(yī)學(xué)院的女教師,那些臟話硬生生地吞了進去,跺了跺腳,無可發(fā)泄,把兩個旅行箱重重地扔在地上,恨恨地走出去了。在餐館門外,幾個與他相熟的男生哈哈大笑,原本,他們是來見識他的男性魅力的。
蘇雅是他們以歡迎南江醫(yī)學(xué)院新生的名義從火車站接來的,他們以前就用這招追過新入學(xué)的女生。那男生以為她初出家門不諳世事,向同伴夸下海口一定能夠追到手,一路上諂笑獻殷勤,又買飲料又打的士又提旅行箱送她來南江醫(yī)學(xué)院。蘇雅人生地不熟,樂得讓他自我感覺良好地護送她來醫(yī)學(xué)院。其實,在她心中,怎么可能看上這種油頭粉面的小男生?如一只蒼蠅般嗡嗡地圍著漂亮女人轉(zhuǎn),笑容熟練而虛偽,令人厭惡。既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醫(yī)學(xué)院,報到的班主任老師也找到了,他的利用價值也沒有了,她實在討厭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在眼前晃動,也沒必要再委屈自己了,此時不趕他走,更待何時?
看到那男生被她羞辱的戲劇性場面,餐館里的食客們一陣爆笑,一些年輕人吹起了口哨為她叫好。
蘇雅卻毫無笑意,依然緊繃著張臉,根本沒把這件事往心上去。她尋了個空桌,獨自坐著,叫來伙計點菜。
秦月皺了皺眉,略想了下,走了過去,和藹地對她說:“蘇雅,過來吧,我請你吃飯。那邊還有兩個同學(xué),如果請不動的話就慘了,老師我也要和那個男生一樣被人笑話。”
蘇雅遲疑了一下:“那……”
秦月不由分說,拉著她的手強行拖了過來,眾目睽睽之下,蘇雅不好拒絕,半推半就。
方媛與徐招娣幫她把旅行箱提了過來,四人坐在一起,秦月繼續(xù)點了幾個素菜,一陣炒菜香氣后,餐館老板親自把菜端上桌來。
“喝點什么?啤酒?”秦月半開玩笑地問。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沒一人響應(yīng)。
“那來點飲料吧,鮮橙多?百事可樂?王老吉涼茶?我看蘇雅應(yīng)該喝王老吉涼茶,消消火。”
“不了,謝謝秦老師,我喝點白開水就好了,我從不喝這些刺激性飲料。”蘇雅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一臉肅穆。
“哦,那就上鮮橙多,我們喝。”秦月也不好勉強,心里想,這女孩,太聰明,也太敏感,恐怕難以合群。她似乎從不在意別人的看法,我行我素,并不想與其他人交往,情愿將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封閉起來。如此美麗聰慧的女孩,怎么會有這種性格呢?
接下來的事情證明了秦月的判斷。蘇雅吃飯,根本不愿意用餐館的餐具,用自己帶來的碗筷吃飯挾菜,至于用餐館的杯子倒的白開水,她一口也沒喝。從頭到尾,都沒有主動說過一句話,即使別人故意和她說話,也是一副很不愿意回答的樣子。估計,這還是因為秦月是她的班主任老師她才敷衍幾句。
吃過飯后,秦月幫蘇雅辦了入學(xué)手續(xù),她成了441女生寢室的第三位入住女生。那時,誰也不曾想到,蘇雅這個性情古怪的美麗女生身上會發(fā)生那么多不可思議的事件。她的存在,為441女生寢室平添了許多神秘的傳說。
下午一點四十分,三位女生回到441女生寢室,各自整理床鋪。床鋪按進門后的順序分別標(biāo)明了1號床到8號床,徐招娣選擇了進門左首的下鋪1號床。1號床是一定要有人住的,進出方便,晚上眾人就寢時負(fù)責(zé)關(guān)好門。蘇雅選擇了靠近窗戶的上鋪8號床,在寢室的角落里,比較幽靜。方媛選擇的是7號床,蘇雅的下鋪。
方媛把床上用品放在7號床時無意中看到蘇雅臉上掠過一絲不快,猶豫了一下,猜測蘇雅的性格可能不喜歡別人鄰近她。不過,作為一個寢室的室友,要一起度過五年的求學(xué)生涯,怎么也能成為知心好友。想到這,方媛還是決定住在7號床鋪。
蘇雅僅僅是有幾絲不快,并沒有說什么,自從她出現(xiàn)后,一直很少說話。雖然兩人上午把寢室打掃過了,她還是自己動手用洗潔凈將8號床重新抹了一遍,然后打開旅行箱,拿出被單、墊被、毯子、小被子等床上用品鋪好,至于學(xué)校發(fā)放給她的床上用品,她看都不看,隨手扔在寢室衣柜里。
三人整理床鋪時,臥室外傳來一陣嘈雜紛亂的腳步聲,聽聲音至少有三四個人。此時,怎么會有這么多人來441女生寢室?
臥室的門被推開了,一位精神奕奕的老婆婆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闖了進來,找到中間的6號床,大聲叫著:“就是這里了,441寢室,我就選擇這張床!”
三人被老婆婆的大嗓門嚇了一跳。雖說現(xiàn)在高考改革,對于參加高考的人群年齡不限制,報紙電視也宣傳過其他學(xué)校的高齡學(xué)生,畢竟沒有親眼所見,難道老婆婆也是南江醫(yī)學(xué)院的新生?她的年齡,也太大了點吧。
正猜疑間,門外又閃進一位鶴發(fā)紅顏的老爺爺,拉著老婆婆的手,對著6號床鋪轉(zhuǎn)了一圈,口中嘖嘖稱贊:“不錯、不錯,還是你的眼光好,這床位好,既通風(fēng)透氣,又干凈舒適。冷也冷不著,熱也熱不著。”
緊隨著老爺爺身后的,是一位中年婦女,雍容華貴,手上提著一大堆東西,扔在6號床上,說:“爹,媽,你們就不要瞎摻乎了。”
“怎么叫瞎摻乎?這是我們寶貝孫女第一次出遠(yuǎn)門,要在外地住五年,不來看看,我們哪能放心?”
“就是,你這個當(dāng)媽的根本就不知道疼女兒,她年齡這么小,在家生活慣了,突然讓她到外面住宿舍,水土不服,要吃多少苦啊。”
中年婦女苦笑,不愿意頂撞長輩。此時,她的女兒,一位嬌小玲瓏的少女滿面愁容地走了進來,手上只拿了瓶百事可樂。在她的身后,她的父親扛滿了背包滿頭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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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6-11-17 17:14:25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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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媛心中暗自好笑,不過是新生入學(xué),竟然全家出動,搞得比嫁人還隆重。那少女怎么看都有種嬌柔的味道,仿佛一個精心烘烤出的面包,輕輕觸摸都會損壞。
少女的奶奶忙著幫她鋪床;少女的爺爺忙著向三位女生打招呼要她們多多關(guān)照孫女;少女的母親一個勁地叮囑她小心身體好吃好睡沒事多往家里打電話;至于少女的父親,坐在那里呼呼喘氣,一路上他肩扛手提累壞了。
通過少女爺爺?shù)慕榻B,方媛知道少女叫秦妍屏,獨女,六歲讀書,所以年齡比醫(yī)學(xué)院其他新生小一歲。平時在家仿佛小公主般眾星捧月,這次考入南江醫(yī)學(xué)院,在這里寄宿五年,讓全家人擔(dān)心不已,生怕她不能適應(yīng)寄讀群居的生活方式。如果她父親母親不是都有工作在身,一定會留在南江市租房陪讀。她爺爺奶奶倒是想陪讀,被她父親母親勸住了,老人們畢竟年紀(jì)大了,身體不行,雖然大病沒有,小病卻從來沒有間斷過,到時還不知是誰照顧誰。
一家人在441女生寢室喧嘩了一個多小時,后來又一齊跑去百貨商場購物。方媛趁著有空閑時間與徐招娣在醫(yī)學(xué)院轉(zhuǎn)了一圈,本來還想叫蘇雅一起去的,但她顯然喜歡單獨行動,整理好床鋪后就不見了。
南江醫(yī)學(xué)院也是全國知名的醫(yī)學(xué)院,占地兩千多畝,在校學(xué)生數(shù)萬人,里面設(shè)施眾多,如果不熟悉想在這里生活倒也不易。食堂、圖書館、微機房、實驗大樓、教學(xué)大樓,還有月亮湖、小樹林、蘑菇亭、石橋、草坪等,兩人逛得不亦樂乎。
唯一讓兩人感到不快的是,不時有人在身后指指點點,隱隱約約聽到“441女生寢室”這個詞。看來,在南江醫(yī)學(xué)院,441女生寢室的故事路人皆知。這讓她們有些奇怪,不就是一個女生自殺一個女生發(fā)瘋,這種事情,并沒有什么可怕,她們怎么怕成那樣?難道,僅僅是那些捕風(fēng)捉影的傳說?
方媛不信鬼。農(nóng)村里流傳著許多奇奇怪怪的傳說,荒誕不經(jīng),如妖狐拜月、女鬼畫皮、借尸還魂、僵尸復(fù)活等等,這些形形色色的古老故事在農(nóng)村的老人間相互流傳,根深蒂固。對于這些恐怖故事,她從不相信,也不曾害怕。從小,她就是一個膽大的人。只有小時候一次匪夷所思的經(jīng)歷,至今令她后怕不已。
她記得那時她才七歲,剛上學(xué)的年齡,家里一個長輩去世了。這個長輩與她爺爺同輩,他叫八爺,就住在她家隔壁,平時喜歡小孩子,經(jīng)常拿些花生、玉米、芝麻糖等零食給附近的小孩吃。八爺死后,按照家鄉(xiāng)風(fēng)俗,他兒子要在家守靈七日,廣招親朋好友前來祭拜,第七天晚上要大開酒宴驚天動地鬧通宵,直到天亮才讓請來的“八仙”抬棺送山埋葬。
七歲的方媛還是個不懂世事的小女孩,對于死亡并沒有太深的恐懼。她記得很清楚,那晚八爺家特別熱鬧,光飯桌就擺了十幾桌,全村的老老小小幾乎全到場了。吃完飯后,還有許多人沒有走,留下來陪八爺?shù)淖訉O通宵鬧夜。所謂鬧夜,不過是大家一起打打麻將玩玩撲克賭賭牌九過個通宵。方媛家與八爺是近親,家人都沒有走。她一個人感到無聊,又不愿意一個人回去睡覺,索性跑到大廳里玩耍。
大廳里空無一人,原本守在這里的兒子們都去賭博去了,人都死了,那些儀式虛有其表。大廳的正前方擺著黑亮的靈柩,是八爺?shù)撵`柩,他就這樣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里面。靈柩的上面,掛著八爺?shù)倪z容,大幅黑白照,早就準(zhǔn)備好了的。遺照里的八爺面色呆滯,皺紋疊起,仿佛如風(fēng)干的核桃。方媛原來也很喜歡八爺,他總是對她態(tài)度和藹,給她的零食特別多些,不時夸她是個好孩子。那時的方媛,對死亡沒有太多的思索,只知道八爺要躺在黑亮的靈柩中很久很久,埋進土中,再也看不到了。
那時的方媛竟然有些傷感,對,是傷感。她第一次感到世界上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完美。靈堂外很吵,賭博的人總是喜歡大呼大叫,把氣勢擺足。靈堂里卻十分安靜,紅色的火燭“滋滋”地流著淚,除此之外沒有其它的聲音。八爺?shù)倪z容嘴角現(xiàn)出一縷奇異的弧度,似乎在冷笑什么,他的眼睛,灰沉而深邃,仿佛看透了世間的人情世故,冷漠決絕。
忽然,飄來一陣怪風(fēng),花圈上的白條被怪風(fēng)撕咬掉斷裂散開,如飄蕩的精靈般在靈堂里盡情飛舞。方媛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奇幻的世界,飛舞的白紙碎片全是八爺,八爺?shù)难邸藸數(shù)亩藸數(shù)哪槨藸數(shù)谋恰藸數(shù)淖臁?br /> 此時,方媛開始有了那種奇怪的感覺,仿佛一切都靜止了,整個世界中只有她孤單單的一個人,所有的喧嘩與紛繁全消失了,只有她。
方媛終于感到害怕了——這是她第一次產(chǎn)生這種錯覺。她竭力奔了起來,跌跌撞撞,碰到了靈柩。
幻景消失了。
然后,她聽到那個熟悉而蒼老的聲音:“哎喲,誰撞到我。”
聲音源自靈柩中。
是八爺,八爺?shù)穆曇簟?br /> 方媛竟然忘記了八爺已死,或者,她當(dāng)時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死亡的涵義。她仿佛如往常做錯了事般,怯怯地回答:“對不起,八爺,是我,小媛媛。”
“是小媛媛啊,你怎么還沒有回家?”
“我不想回家,家里沒人。”
“是啊,家里沒人。”八爺?shù)穆曇衾镉兄钌畹膰@息。
“八爺,你在里面,悶嗎?”
“悶啊,所以,你陪我說說話好嗎?”八爺?shù)脑捴薪K于有點笑意了。
“好啊,可是,這里,我害怕。”
“沒什么害怕的,孩子,你長大后就會明白,不過是回到另一個家。”
“另一個家?我不明白,每個人,不是只有一個家嗎?”
沒人回答。八爺沒有再說話了,因為有人進來了,是八爺?shù)拇髢鹤印?br /> “小媛媛,你一個人在這里做什么?”
“我在陪八爺說話。”方媛奶聲奶氣地回答。
八爺?shù)拇髢鹤诱×耍樕笞儯瑤缀踅辛似饋恚骸皠e瞎說!八爺已經(jīng)死了,你怎么能和他說話?”
“我是在和八爺說話!”方媛口氣堅決。
“亂講!”一個嘴巴甩了過來,方媛臉上火辣辣痛,哭了起來。
聽到方媛的哭聲,她的父母忽忙走了進來,問:“他大伯,怎么打孩子啊。”
八爺?shù)拇髢鹤幽樕F青,眼睛瞪得凸了出來:“小孩子撒謊,亂講話。”
“我沒有!我是在和八爺說話!”從小父親就教育她說真話,她堅持認(rèn)為自己沒錯。
12、
多年以后,方媛經(jīng)過一段痛苦的成長過程,仿佛如青蟲化蝶般成熟自立后,她才明白很多事情是不能說真話的。人生在世,原本就是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的競爭過程,雖然偶爾也有一些真情在其間點綴,但那畢竟不是主流,湮沒在各種各樣的欲望海洋中。自然界的法則是弱肉強食,這一法則同樣適用于群居性的人類。不過,這已經(jīng)是后話了。
此時的方媛堅信自己的聽覺,她還是個孩子,父親的寵愛令她倔強自我。
八爺?shù)拇髢鹤託饧睌牡嘏穑骸靶⊙绢^,你說什么胡話,是不是見鬼了!我爹已經(jīng)死了!死了七天了!”
八爺?shù)男鹤右矞愡^來說:“不錯,這小孩子肯定是見鬼了。今天是第七天,父親的回魂夜。”
據(jù)說,人死后的第七夜,死者的鬼魂會沿著燭香回到家中,以了結(jié)他們生前沒有了結(jié)的心愿。據(jù)村里的故老傳說,回魂的鬼魂會以另一種生命的形式出現(xiàn),如陰風(fēng)、飛蛾等。所以,這里的風(fēng)俗要將死者的靈柩擺上七日,并在前面供奉瓜果飯菜等祭品。
方媛對此一無所知,依然不服:“我沒有見鬼,我是聽到八爺?shù)穆曇簦和我說話呢。不信,打開棺材瞧瞧。”
話音落后,屋子里一片死寂。十幾個人擠在屋子里,面面相覷,沒有一人發(fā)言。方媛雖然是個七歲的小女孩,但她一向村里的乖孩子,從不說謊。現(xiàn)在,她的態(tài)度又是如此堅決,大家不得不信。難道,真是八爺?shù)墓砘昊貋砹耍克钟惺裁次戳说男脑福炕蛘撸麃碜缘鬲z,要勾人魂魄同去幽冥?
忽然,屋里的燈光黯了一下,屋外飄進一陣?yán)滹L(fēng),竟將閃爍不定的燭光吹滅了。屋子里響起了古怪的“咯咯”聲——幾個膽小的村人牙齒在打顫。
還是方媛的父親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他拉住方媛的手,輕聲說:“孩子,我們走吧。”
兩人慢慢走出靈堂,一大一小兩個人影溶入漆黑廣袤的夜色中。夜風(fēng)很冷,方媛緊緊握住父親的手,身子還在不停顫抖。
“爸爸,八爺真的和我說話了,他躲在棺材里面和我說話。”
“爸爸聽到了。”
“那村里的人為什么都不相信我?”
方媛聽到父親長長的嘆息聲,握她的手有些顫栗,佇立在陰影中一言不發(fā)。
方媛不敢打擾父親。
良久,父親才低下頭來,把臉靠在方媛的臉上。方媛能感到父親臉上堅硬的胡子,還有溫暖的液體——那是父親的淚水。
小小的方媛似乎明白了什么,此刻父親的心情比她還悲傷。
“記住,方媛,無論將來生活怎么樣,你都要做到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
這四個字,是父親對她的唯一要求。
八爺?shù)乃溃彩欠芥碌谝淮握嬲惺芩劳龅臍埧帷T谒砷L的歲月中,她總想起八爺對她說的話:沒什么樣可怕的,不過是回到另一個家。
她固執(zhí)地認(rèn)為,自己與八爺?shù)膶υ挷皇腔糜X,也不是八爺?shù)墓砘昊貋怼谀侵螅僖矝]有遇到回魂的事,哪怕是她故意在回魂夜守在靈柩面前。除此之外,只有一個可能——八爺沒死,他就在棺材里和她說話。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釋,父親的淚,對她的告誡,都是有感而發(fā)。她不清楚,八爺?shù)募偎朗枪室膺是無意造就的,但他的兒子沒有勇氣面對活著的八爺是不爭的事實。她寧可將這件事想得美好些,八爺?shù)募偎朗菬o意的,他原本已經(jīng)死了,一個老人,原本隨時就會“睡著”醒不過來。后來,他在棺材里又活過來了,知道自己的處境,不愿意再給兒子們添加負(fù)擔(dān),干脆就這樣了結(jié)一生。她不敢再往更壞的方面去假設(shè),即使往美好的方面去聯(lián)想也令她寢食不安。她總是擺脫不了那個神秘而恐怖的字眼——“死亡”。
七年之后,她遇到了一生中最難以接受的死亡。她的父親,她精神上的偶像、生活上的依靠毫無征兆地離開了她。父親是鄉(xiāng)里的教師,學(xué)校的校舍早就破爛不堪列為危房,多次打報告要求上面撥款維修,卻杳無音信。在一個狂風(fēng)暴雨的惡劣天氣中,瑟瑟發(fā)抖的校舍終于撐不住轟然倒塌。她的父親,就這樣離開了這個人世。挖掘出他的身體時,他的身體下面還遮擋著一名年幼的學(xué)生——學(xué)生獲救了,這是他為自己的教育事業(yè)所盡的最后一份心意。
父親死后的那年,方媛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她幾乎天天做夢,夢到父親,如往昔一樣撫摸著她的頭,對著她笑逐顏開。在夢中,她問過父親,你死了沒有,父親回答說,沒有,我一直陪伴你左右。溫馨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再美的夢境都會破碎,醒來后的方媛在夜深人靜中慢慢咀嚼到悲傷的滋味。
想到父親,方媛的眼角濕潤起來。父親,我考上了大學(xué),考上了你所希望的南江醫(yī)學(xué)院,你可曾看到?你說過,一直陪伴我左右,如果真的有在天之靈的話,你是否看到了這一切?在浩瀚的天空中為我高興?
“怎么了?方媛?”
徐招娣察覺到方媛的異樣,低聲地問她。現(xiàn)在是下午五點四十分,兩人在醫(yī)學(xué)院第五食堂吃晚飯。食堂的飯菜雖然難吃,但對兩名來自農(nóng)村的女孩來說還可以將就。
“沒事。”方媛擦掉眼角的淚水。
“不是吧,你不會看這種言情劇被感動得流淚?”
此時,第五食堂里懸掛的彩電正在播放瓊瑤阿姨的最新力作《還珠格格》,紫薇一本正經(jīng)地對乾隆說:“等了一輩子、盼了一輩子、怨了一輩子、想了一輩子,卻仍然感謝上天,讓我有這個可等、可盼、可怨,、可想的人,否則,生命就會像是一口枯井,了無生趣!”
方媛笑得差點噴飯,這個對白,也太假了。一個女人,將一生都寄托在一個幻想中,還自以為情深意切,要感謝上天,在現(xiàn)實中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無論那個男人有多么優(yōu)秀。
12#
 樓主| 發(fā)表于 2006-11-17 17:27:25 | 只看該作者
13、
    方媛從不喜歡看這種言情劇,人生遠(yuǎn)有許多事情比所謂的“愛情”更重要,那些言情劇中的男女主角都是些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從不曾為衣食住行煩惱,整天到晚就知道愛來愛去,似乎沒有愛情就活不下去,動輒以自殺、墮落等手段來威脅對方。她(他)們活著,不是為自己而活,而是活給對方看的。一個不能獨立的靈魂,有什么值得別人去憐惜?
    徐招娣瞪大著眼睛看著方媛,似乎在看著一個怪物,說:“方媛,你也真是的,剛才還淚眼朦朧,現(xiàn)在竟然笑容可掬,怪不得男人們說女人是善變的動物。”
    方媛對著徐招娣做了一個鬼臉:“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徐招娣連連點頭,然后神神秘秘地對她說:“是啊,不可說,不可說,好在我不是佛。所以,這件事呢,如果不說出來,好像對不起你。”
    “什么事?”
    “你有沒有注意到斜對面那個留著長發(fā)的帥哥?”
    方媛偷眼一瞥,不遠(yuǎn)的地方坐著一位帥哥,留著香港影星鄭伊健似的飄逸長發(fā),隨意穿著件籃球衣,露出古銅色的肌膚,虎背熊腰,身材健美,一雙眼睛如黑寶石般清澈黑亮,嘴角掛著幾絲微笑看著這邊。
    “怎么了,他?”
    徐招娣無限惋惜:“你真是如入寶山空手回啊,這個帥哥,自從我們坐在這里后,他一直盯著你看,眼睛都沒眨一下。”
    “是嗎?”
    “我還會騙你?”
    “嗯,那這樣說來,你不是一直在偷偷盯著他看?不然,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
    方媛一本正經(jīng)地問她:“你是不是看上他了?你放心,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好姐妹嘛,我一定撮合你們兩人。”
    “去死啦!臭方媛,自己都在流口水,還好意思夸口!”徐招娣反唇相譏。
    兩人相互笑罵,全然沒注意到那位長發(fā)帥哥已經(jīng)氣定神閑地走了過來。
    “兩位漂亮的美女是在討論我嗎?”
    長發(fā)帥哥笑兮兮地坐在兩人身邊,清澈黑亮的眼睛望向方媛。方媛有些慌亂,他的眼神,肆無忌憚,里面仿佛有一團火在熾熱燃燒。
    “切,我們是在討論一只自我感覺良好的蟋蟀!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徐招娣拉住方媛的手,“方媛,我們走吧。”
    長發(fā)帥哥呵呵笑了:“原來你叫方媛啊,很好聽的名字哦。我叫唐天宇。”
    方媛的臉不知為什么騰地紅了,她還沒見過如此大膽的男生。兩人沒再理他,收拾好餐具離開了第五食堂。走出了很遠(yuǎn),方媛回頭眺望,唐天宇還坐在那里微笑著目送她離去的身影。
    徐招娣幸災(zāi)樂禍:“我說得沒錯吧,你可千萬不要給他好臉色,男人都是這樣的,太容易得到總是不珍惜,這叫欲擒故縱。”
    方媛?lián)溥暌恍Γ骸皢眩阏f起來還一套一套的,很有經(jīng)驗啊。老實交待,談過多少次戀愛!”
    “我算算,一次,兩次,三次,四次……”
    “切,你就吹吧,我看你連初戀都沒有吧。”
    兩人說說笑笑,追追打打,回到了441寢室。
    秦妍屏一家人已經(jīng)回來了,她們給秦妍屏購置了許多東西,嶄新的電腦、最新款的手機、大包小包的各種衣服,甚至連餐具、茶杯都幫她買好了,零零散散堆了一地。方媛與徐招娣進來時,她們正在依依惜別。
    秦妍屏哭成了淚人,她實在過于嬌氣了。而她的父親母親、爺爺奶奶也是幾步一回頭,一路上叨嘮個沒完,反復(fù)叮囑她生活上的細(xì)節(jié)問題。她們兩人來的不是時候,被秦妍屏的爺爺奶奶抓住了,再三拜托兩人照顧寶貝孫女。老人說得如此隆重,兩人只好唯唯諾諾滿口答應(yīng)。盡管這樣,在那種情形下,她們不得不同秦妍屏一起送她家人出醫(yī)學(xué)院。短短的幾百米路,她們硬是花掉了半個多小時。如果不是火車行駛的時刻就要到了,還不知要磨蹭到什么時候。
    方媛回到441寢室時已經(jīng)筋疲力盡,怪不得別人說交際應(yīng)酬也是件痛苦的差事。秦妍屏在家人走后情緒很快就平靜下來了。她畢竟年輕,青春的旋律輕快而明亮,家人的離別傷感不過是行云流水,輕輕飄過,不曾在她內(nèi)心留下些許痕跡,很快就和方媛與徐招娣兩人打成一片。
    秦妍屏雖然有些嬌氣,嘴巴卻甜,為人又不小氣,兩人也樂得將她當(dāng)作小妹妹看待,幫她整理好她家人買給她的各種物件。
    此時,天色已經(jīng)黑了,黑沉沉的夜幕覆蓋著整個大地。蘇雅依然沒有回來,自從她下午兩點出去后就沒有再見過她。三個女孩坐在441寢室里有些無聊,秦妍屏建議組裝好電腦接上寢室里的寬帶上網(wǎng)玩。方媛與徐招娣兩人對電腦并不熟悉,幫不上忙,只能給秦妍屏打下手。
    秦妍屏買的是品牌電腦,照著說明書安裝,沒多久,就把電腦安裝好了,連上寬帶,連接上網(wǎng)。
    方媛出于好奇,讓秦妍屏在南江醫(yī)學(xué)院的BBS上查找441女生寢室以前發(fā)生的事情。她們找到了一年前441女生寢室自殺的女生的姓名——程麗,還有她學(xué)生證上面貼的照片。照片中,程麗是個頗有靈氣的女孩,清秀的面容、時髦的卷發(fā),宛如一個精致的洋娃娃。只是她的眼睛——方媛倒吸一口冷氣,照片中程麗的眼睛毫無生氣,目光呆滯,死氣沉沉。同樣的現(xiàn)象發(fā)生在另一名發(fā)瘋的女生許艷身上。許艷的眼睛,和程麗的眼睛仿佛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的呆滯陰郁,仿佛來自地獄。對,就是地獄,傳說中那些半死不活的僵尸的眼睛就是這種樣子的。
    在那一刻,兩張照片讓方媛腦海里浮現(xiàn)了兩個字——死人。是的,只有死人才有那種眼睛。我們通常說,眼睛能夠說話,那是因為眼睛能夠表達(dá)喜怒哀樂等各種情緒,古代的畫師最看重畫龍點睛也是這個道理。全然沒有情緒的眼睛無疑是可怕的,如同沒有生命的木乃伊般。
    問題是,這兩張照片是她們在入學(xué)后沒多久照的,那時的她們又怎么可能是死人呢?
14、
    許艷不是死人,她至今還在青山精神病院療養(yǎng),她的眼神依然能表達(dá)人類的各種情緒——雖然她表達(dá)的情緒有些錯亂,正常人難以理解。
    秦妍屏對441女生寢室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開始還興味盎然地對程麗、許艷的容貌品頭論足,慢慢往下翻帖子瀏覽。在兩人的照片下面,有不少好事的網(wǎng)友跟帖敘述當(dāng)晚的情景,極盡渲染之能事,甚至有人還貼了一張程麗摔死時的照片。照片中的程麗支離破碎,殷紅的血水歡快地從她身上流淌出來,染紅了水泥道路。她的身體被摔得扭曲變形,原本清麗的臉蒼白痙攣,側(cè)躺在水泥道路上,一只眼眶空洞洞的,估計眼球由于身體與水泥道路的劇烈撞擊而被震掉了。另一只眼睛倒還完整,帶著幾分詭異的笑意仰望著浩如煙海的蒼穹。
    她看到了什么?
    她為什么笑?
    秦妍屏沒想到會看到如此惡心的照片,尖叫了一聲,全身直哆嗦,拼命抱住方媛,把頭埋進她懷中,如受驚的駝鳥般。
    方媛本來就手腳有些發(fā)軟,秦妍屏又毫無征兆地尖叫一聲,還還不算,她仿佛是落水快要淹水的旱鴨子一般死死地抱住她,讓她差點無法呼吸,失去平衡,兩人東搖西晃,差點摔倒——如果不是徐招娣伸手扶住她們的話。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張死尸的照片!”徐招娣瞥了一眼電腦,也沒敢認(rèn)真看,隨手把顯示器關(guān)了。
    “是啊,別怕,招娣把顯示器關(guān)了,沒什么好怕的。”方媛拍拍秦妍屏的頭輕聲勸慰。
    秦妍屏把頭伸出來,額頭上滲著細(xì)密的冷汗,臉色是死魚肚般的灰白,目光游離不定,東張西望,身體還不停地顫抖,肌肉帶動磨擦的骨頭“咯咯”直響。
    “可……是……可是……她是在這個寢室自殺的啊。”秦妍屏的話斷斷續(xù)續(xù),中斷了幾次,總算把一句話說完。
    “那又怎么樣?難道一個房子死了人后就不能再住人了?”
    “我不知道,我就是怕!這里,好像有種邪氣,讓我直冒冷汗。”秦妍屏小聲地爭辯。
    方媛打圓場:“算了,不要吵了,我們不看這個好了。秦妍屏,你也不要怕,我們兩人都在你身邊呢!”
    “問題是,我覺得,寢室里,好像不只有我們?nèi)齻人!”秦妍屏說完又抱緊方媛,怎么也不肯松手。
    “亂講,寢室里只有我們?nèi)齻人,蘇雅還沒回來,怎么可能有其他的人呢?”方媛口里這么說,心里也有些慌亂,她似乎聽到臥室里有人翻身的聲音。難道,蘇雅在里面呼呼大睡?
    方媛想走過去看下,但秦妍屏抱得太緊了,她根本就走不動。轉(zhuǎn)臉想叫徐招娣,卻看到徐招娣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寢室大門一動不動。
    “徐招娣!”
    方媛叫了她一聲,沒有反應(yīng)。
    “徐招娣!你怎么了?”
    方媛急了,伸出手去拉她,用力太猛差點把徐招娣拉倒。
    “啊!方媛,你在做什么?”徐招娣如夢初醒。
    “我問你話呢,你發(fā)什么呆!”
    “我……”徐招娣聲音有些發(fā)顫:“你有沒有看到?”
    “看到?看到什么?”方媛不解,難道,她又看到了白天看到的那種模糊的可怕人影?但這次,自己怎么看不到?
    徐招娣嘴唇懦動了半天,好不容易把話說出來:“我看到鐵門上有什么東西在對著我笑。”
    方媛瞇起眼睛,依然沒發(fā)現(xiàn)鐵門上有什么東西:“不會吧,沒看到什么東西啊。”
    “我說不清楚,反正,就是覺得有東西在對我笑,不懷好意,笑得我毛骨悚然。”
    徐招娣的臉色很不自然,她又隱瞞了什么?方媛看得出來,她剛才的確被嚇壞了,是什么東西讓她那么恐懼?
    “沒事的,我去看看,放手啦,秦妍屏!”現(xiàn)在,三個女生之中,只有她最鎮(zhèn)定了,雖然她心中也害怕,但還沒有到達(dá)她們兩人的程度。
    秦妍屏死活不肯松手,方媛無法,只好拉著她慢慢地挪向?qū)嬍诣F門。她站的地方離鐵門總共才四五米的距離,但她像走了幾個世紀(jì)般漫長。
    總算走到了,方媛伸手去推拉鐵門。鐵門前面沒有東西,只有一些深深淺淺的傷痕。鐵門的后面也沒有什么東西,除了貼在上面的一張值日表。
    值日表貼上去有一些日子了,破爛不堪,顏色泛黃,上面的字跡卻還能看清。就著昏暗的燈光,方媛看到值日安排與床鋪分布。8號床鋪上寫著的名字是“許艷”,7號床鋪上寫著的名字是“程麗”。自殺的女生和發(fā)瘋的女生的兩個床鋪恰巧被方媛和蘇雅選中。
    方媛也怔住了,這么巧?
    這時,徐招娣終于鼓足勇氣走了過來,盯著鐵門滿臉狐疑。
    “沒有東西啊,你看到的,不會是這張值日表吧!”
    “可能是吧。”徐招娣不敢肯定。
    “那沒什么啊,不過是值日表被燈光反射而已嘛。”方媛故作輕松。
    徐招娣掃了一眼值日表,臉色益發(fā)凝重:“但是,方媛,你看,你和蘇雅的床鋪……”
    “床鋪?怎么了?”
    “你的床鋪,正好是程麗的。要不要換一個?”
    方媛略微思索了一下,笑了:“不用了,我根本就不信這些的。你不是也說過,屋子里死人很正常,根本沒什么可怕的嗎?”
    “話是這樣說,但是……”
    “好了,就這樣吧,我不想換,你不要再說了,去看看秦妍屏吧,她被嚇壞了。”
    過了這么長的時間,秦妍屏似乎沒有剛開始那么害怕,手雖然依然緊緊拽著方媛,頭卻抬了起來,躲在方媛后面大口大口地呼吸,想要平穩(wěn)自己急促的心跳。
    這時,臥室里又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吱咯、吱咯”,似乎是床板被人翻動發(fā)出的響聲。三個女生聽得真切,的的確確是臥室里發(fā)出來的。
    臥室里哪來的人?
    方媛壯著膽了叫了一聲:“是蘇雅嗎?”
    沒人回答。
    “蘇雅,你在里面嗎?”方媛聲音放大了一些,按理說里面的人怎么也能聽到。
    依然沒人回答。
    難道,里面沒人?但那聲音又是怎么回事?難道是蘇雅在里面故意不回方媛的話?以她的性格,這樣做倒也不無可能。
    “走吧,一起過去瞧瞧。”
    三個女生手挽著手,小心翼翼地踮著腳慢慢地走向臥室。441女生寢室里一片寂靜,彼此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跳。
    忽然,鐵門“鐺”的一聲撞在墻上,尖銳刺耳,綿綿不絕,緊懸著一顆心的女生們正躡手躡腳地靠近臥室,被這突然而至的巨響嚇了一跳,各自震顫了一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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